2009-03-28 01:41:18夏目三四郎

記瑣事 -- 聊天

昨天跟徐老去吃飯,飯後便順便到研究室聊天,適逢師誠學長來找老師討論一些關於碩班考試的內容,我也就跟著在一旁陪坐了。

果然自己在答題時,總會覺得寫出來的東西差強人意,然而回應別人的題目時,就文思泉湧、行雲流水了。回想起考試的時候,腦海老是一片空白,背誦的段落、文章,當下卻一句兒也想不起來。一聽見學長述說著他的考試題目時,那些古文糟魄便不知從腦袋的哪個旮旯角猛地一個個都給跑出來了,實是恰有瓦注者巧、金注者殙之感。

跟徐老聊天是件開心的事,因為討論的內容包羅萬象、五花八門,一個人的識見、內涵到怎樣的程度在看似漫不經心的閒話家常中便當下立判分明。還記得當初首次參與跟徐老,還有一群學長們的聚會時,是在貓空山上某個茶寮裡頭,一個學長掌茶,桌上是些瓜子或麵線之類的零嘴熱食,我坐了四個小時,卻連一句話兒也搭不上,不是話題讓我感到索然無味便姑且聊坐沉默姿態,就算遇著感興趣的話題,也是三緘其口,因為怕說出來沒人搭理還鬧笑話,那種感覺就像菲爾普斯都已經在北京奧運上拿過八面游泳金牌,而你卻還在跟他討論著自由式該如何換氣是相同的──層次差距太大了。正所謂”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正是這個理兒。遇著你談天、他講地這等雞同鴨講的窘況,那著實是叫人痛不欲生呀。別以為大家講的都是國語,要遇見能聽得懂自己想說的、想表達的,還理解的,那可還真得有幾分運氣才行了。”知己”這等奢侈的物事,是時也、命也、運也,縱使有錢也不定能買得起的。

不過這種縱橫捭闔式的聊天久久為之尚可,如果每天都要來這麼一回,可是會教人腦袋吃不消的,就舉昨天來說好了。遠從近代錢穆先生治史的大中華思想談到漢世司馬子長成一家之言的太史公學說;依東方先秦諸子的實踐思想對比出西方以神學、反神學為主要框架的思辯哲學。這種東奔西跑跳躍式的談天,幾個小時下來實在讓人吃不消,害我回到宿舍隨便用過晚餐後就犯睏了。

幸運的是學長遇著的問題,我與老師平常便討論不下數十回,兩人早已有個基本的共識,雖說我與老師在履行方式的立場上仍舊有所不同,我選擇了一條最遠,但卻看似是一勞永逸的路來走。我近些幾個月來逐漸想通一件事,人真的不要太早弄清楚自己想做些什麼事,或搞懂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因為當一道道的原則都設下後,不在篩選條件之內的,也就絲毫不能引發自己的任何興趣了。就算自己依然不排斥與之產生接觸與交流,但說實在的,實難讓內心有所波動,就像化療手術不僅消滅了壞細胞,連帶著好細胞都給殲滅了。在立定的治業之後的種種原則就如同化療射線般,雖抵禦了不少會勾動難過情緒的物事,卻一並連牽引好心情的事情都排除了,內心平靜的對任何一切都產生免疫的狀態,只企慕著能完成自己加附於自身的信念。

迫使人想清楚自己需要的是什麼是殘忍。這是我最近在閱讀金安平的《孔子》時所意外獲得的一個感想。一如書中序言的某個段落所說:

沒有人像他那樣決意蒐羅從古到今的一切知識──歷史、詩歌、禮儀與音樂,以理解人性與人類命運的本質及不變的成分,並使自己「無大過矣。」

又:

他所關切的事物並不能引起一般人的興趣。畢竟,誰會全心致力於瞭解自己與精進自己?這麼做既不能讓他從生命的不安定中解脫,也無法從不可避免的死亡中得到慰藉。就連孔子的弟子都向他坦承,「非不悅子之道,力不足也。」

強迫他人想清楚自己的所需所求確實是殘忍的,在歷經了現實與辛苦的推搡後,內心好不容易有個灰暗的角落可供自己撒潑,這種趨近於小孩子般的任性,是人在面對了苦痛難捱的現實煎熬後,唯一能舒緩靈魂緊張的一個角落,在裡頭他無須顧慮到社會價值的注目、侷束,他需要的是滿足於內心隨想所渴慕的,無論是人、事、物,可質化的與不可質化的。那種渴慕是種籠統的念頭與想法,並不明確,所以需要在實在的生活中去探索、去嘗試,進而經歷相隨而來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試想一個對於自身的志業跟喜好都一清二楚的人,何以不防備那些會給自己造成思緒困擾、情緒波動──不管是正面或負面──的物事呢?

然而我得說立定自己的志業這事是辛苦的,我得強調是志業,而非職業,職業是讓自己能糊口飯吃,藉以維持生命存續的東西;而志業是使自己有繼續活下去的念頭的一個方向。或許有人會問:「活下去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這兩者所指向的目的有何不同?」我得說:「截然不同!」誰說活下去事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如果我是個自由而獨立的生命,我能否掌握自己的生死呢?縱使我無法控制自我的出生,那我總能決定自己的死亡吧!換句話說:人能否自殺呢?或許有人看到這個問題會嗤之以鼻的說:無聊!但這個問題著實讓許多哲學家想破了頭都得不到一個良好的解釋。一如近代存在主義學家──海德格所說的:「自殺!是身為一個人最大的課題。」

我是個無時無刻都思索著自己的死亡的人,幾年前還會想:活到五十歲應該足夠了。但這個數字卻隨年遞減,因為這個世界於我而言,著實非常地無聊。或有些人會疾言厲色的大聲斥責我,但我相信他也只能說說而已,對於這等”巴望著遇見生命終結的人們”仍是束手無策,因為在某個環節中,他可能是觸發這人產生厭世念頭的一位加害者。舉個例來說:嚷嚷著全國中小學生沒有營養午餐的政治人物們,他又確實地為這些學齡兒童做了什麼嗎?並沒有,他只是嚷嚷著,然後兩手一攤說:我盡力了。接著對說服自己以及週遭的人”我曾在這件事上,盡過最大的努力,他勾勒出一幅美麗的遠景,並為這份遠景設下種種達成的條件跟目標,猛地遠景卻像泡沫般破碎,而滿懷著期待著人兒卻因為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重重的摔落在地面上,雷曼債的高報酬率不就是個再現實不過的案例了麼。

然而我的理智告訴我”自殺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最起碼從厭世這個理由來看,似乎是說服力略嫌薄弱。「死有輕於鴻毛,有重於泰山」從古話來看,古代的先賢彷彿對於自殺這回事兒不是這麼個反對,但總要有個好的理由。而「千古艱難唯一死」的自殺行為於現世來看,倒像個嫌棄工作壓力太大,撂下句話說:「不想做了、不習慣、不喜歡」後,便不見蹤影的人是一樣的孬跟不負責任。

我相信每個人像消費卷一樣被老天爺強迫借貸了幾十年的壽命來到這苦難的世間上,必定有他的作用,什麼作用又說不上來,得自己去想、去找然後去做,做了有沒有用是一回事,那交給時間跟歷史去傷腦筋吧!想到了一個結論,覺得沒啥問題又不礙著別人,那就戮力的去做,這是人存活於世上的一重要地任務。

時間很快,歷史很短,從孔先生出生至今也不過才經歷了二十五個世紀,七十幾輩的人,連一百都不到,從這點來看,一個人的生命著實十分短暫,既然需要工作的時間不長,那就忍耐著些吧!期待的未知的長久安息或許對我而言已經是最適當的報酬了!畢竟從我這些日子的經歷所得到的結論來看──除了能持續地讀書,吸收新知,以備將來不時之需外,其他一切的期待對於我而言,似乎都太過奢侈了。

順帶一提:怎麼考完試之後,徐老跟耿先生對我說的勉勵的話都一個樣兒呢?「考完試了,或許可以找個馬子放鬆一下心情。」(當然!身為一個有受過高等知識份子教育的大學講師而言,他會使用”女朋友”這個較為文明的用詞),這句話讓我不由得苦笑的地方在於──女朋友是想找,就能有的嗎?再者,找女朋友以至於交女朋友這個行為而言,或許不只無法放鬆心情,更可能是造成對比與大考而言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心理負擔吶。

順帶一提二:3月27日的今天,莫名其妙地變成了我的生日了,從巨蟹座”嘩”地一聲變成牡羊座,什麼什麼鬼!

2009/03/27 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