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01 20:12:26老邱
第十八章 消失的一秒鐘
這個案子 我以前大約聽老劉提過
沒想到,過程是那麼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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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一秒鐘
回到台北後，本想專心準備國家考試，
無奈又因經濟壓力，只好抱著被眾人吐口水的心理準備，
為五斗米折腰，在台北一家小型事務所受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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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陰霾的午後，天空還飄著雨絲。
一位中年婦人來所（來到事務所），
為他的丈夫委任律師，
是一件侵害著作權的案件（盜版電腦程式光碟）。
本來不是很嚴重的犯罪，
但因為查獲的地點在美國，而且數量龐大，
引起美方高度關切，
法務部還指派檢察官赴美了解案情。
而被告（以下簡稱甲）因前案（也是盜版光碟案）尚在服刑中，
故檢察官起訴時，以被告不知悔改為由，具體求刑七年。
與婦人面談時，因為罪證明確，
在將案情分析完畢後，建議認罪。
婦人並沒有意見，唯一的要求是：
「因為甲有糖尿病，請求律師具函向監所申請戒護就醫，到台大醫院某醫師門診處就醫。」並提出診斷證明書一份。
因為律師性格使然，我當時心裏懷疑著：「有那麼嚴重嗎？」
所以隔天就到監所面見當事人。
當甲走進律見室時，我對甲的第一印象是：
身材削瘦，帶著眼鏡，一付老謀深算樣，有點像古裝劇裏貪心的員外。
討論案情只花了五分鐘，剩下的時間，甲不斷強調病情的嚴重性，甚至快看不到東西了。
在冗長的病情說明過程中，至少有一秒鐘的時間，我認為甲是在唬爛，
從他說話的神情和精神狀況看來，病情應該沒有那麼嚴重，
所以一面聽著，一面想著另外一件毒品案的辯論方向。
「劉律師，你不相信我嗎？」甲突然提高音量。
我被突如其來的質疑震驚，律見室裏其他的律師和受刑人都往我的方向看過來。
連忙起身向四面八方點頭致歉，旋即輕聲向甲說：
「監所內也有醫務室，我在律訓時也有參觀過，設備還不錯，你可以……..」
「他們根本不相信我！都認為我在裝病！」甲再次提高音量，而且更大聲，
不但再次引發眾人關注，連律見室管理員也朝我的方向走來。
心知不妙，為了結束這次的律見，我以嚴正的表情向甲說：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馬上具函請求讓你戒護就醫的。」
回到事務所後，隨即以甲的配偶的名義擬具就醫申請書：
「申請人○○○之配偶甲（身分證字號○○○○○○）前因違反著作權法案件，現於 貴所服刑中。因夫君甲宿有糖尿病併眼神經病變、高血壓、高血脂、腎實質病變等惡疾（附件一），定期赴台大醫院診治多年。入監服刑後，未能回診，申請人日前探視，見夫君惡疾加劇，病體孱弱，視力幾已全失，心中痛苦不已。雖 貴所仍有醫療設備，然夫君宿疾已深，日久恐難救治，爰請 貴所體察，本仁愛之心，准予甲受戒護赴台大醫院就醫，稍緩其苦痛，實不勝感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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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後來開了一次庭，甲也認罪，
但因盜版數量有爭議，會影響科刑，法官要求檢方提出明確資料，
所以案子暫時「候核辦」（暫時不開庭，等相關資料補充）。
戒護就醫的事，也一直沒有下文。
幾個月後，收到了訃文，甲在監所中過世了。
「糖尿病引發多重器官衰竭……….」甲的配偶在電話中回答我。
對法官而言，被告死亡僅須調出電腦檔案中的例稿，下個不受理判決就能結案；
對檢察官而言，無須再作任何舉證，也結了案；
對律師而言，不用再寫答辯狀或言詞辯論，委任費用輕鬆入袋；
對監所而言，人滿為患的壓力獲得紓解；
所以法律人都應該能接受被告的死亡，
除非死的是自己的家人。
告別式那天，偷偷跑到第二殯儀館，
只站在門外，望著儀式的進行。
在一片菊花海中，甲的黑白相片，
似乎在質問著我：
「劉律師，你不相信我嗎？」
於是，場景又回到那天監所的律見室，
我想起了那懷疑的一秒鐘，
律師與當事人間信任基礎消失的那一秒鐘，
我想，那短暫的一秒鐘，我違背了律師捍衛當事人權益的職責，
甲用他的生命證明了我的錯誤，讓我百口莫辯。
在回事務所的路上，
萬里晴空，竟飄下了雨絲………………..。
沒想到,過程是那麼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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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一秒鐘
回到台北後，本想專心準備國家考試，
無奈又因經濟壓力，只好抱著被眾人吐口水的心理準備，
為五斗米折腰，在台北一家小型事務所受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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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陰霾的午後，天空還飄著雨絲。
一位中年婦人來所（來到事務所），
為他的丈夫委任律師，
是一件侵害著作權的案件（盜版電腦程式光碟）。
本來不是很嚴重的犯罪，
但因為查獲的地點在美國，而且數量龐大，
引起美方高度關切，
法務部還指派檢察官赴美了解案情。
而被告（以下簡稱甲）因前案（也是盜版光碟案）尚在服刑中，
故檢察官起訴時，以被告不知悔改為由，具體求刑七年。
與婦人面談時，因為罪證明確，
在將案情分析完畢後，建議認罪。
婦人並沒有意見，唯一的要求是：
「因為甲有糖尿病，請求律師具函向監所申請戒護就醫，到台大醫院某醫師門診處就醫。」並提出診斷證明書一份。
因為律師性格使然，我當時心裏懷疑著：「有那麼嚴重嗎？」
所以隔天就到監所面見當事人。
當甲走進律見室時，我對甲的第一印象是：
身材削瘦，帶著眼鏡，一付老謀深算樣，有點像古裝劇裏貪心的員外。
討論案情只花了五分鐘，剩下的時間，甲不斷強調病情的嚴重性，甚至快看不到東西了。
在冗長的病情說明過程中，至少有一秒鐘的時間，我認為甲是在唬爛，
從他說話的神情和精神狀況看來，病情應該沒有那麼嚴重，
所以一面聽著，一面想著另外一件毒品案的辯論方向。
「劉律師，你不相信我嗎？」甲突然提高音量。
我被突如其來的質疑震驚，律見室裏其他的律師和受刑人都往我的方向看過來。
連忙起身向四面八方點頭致歉，旋即輕聲向甲說：
「監所內也有醫務室，我在律訓時也有參觀過，設備還不錯，你可以……..」
「他們根本不相信我！都認為我在裝病！」甲再次提高音量，而且更大聲，
不但再次引發眾人關注，連律見室管理員也朝我的方向走來。
心知不妙，為了結束這次的律見，我以嚴正的表情向甲說：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會馬上具函請求讓你戒護就醫的。」
回到事務所後，隨即以甲的配偶的名義擬具就醫申請書：
「申請人○○○之配偶甲（身分證字號○○○○○○）前因違反著作權法案件，現於 貴所服刑中。因夫君甲宿有糖尿病併眼神經病變、高血壓、高血脂、腎實質病變等惡疾（附件一），定期赴台大醫院診治多年。入監服刑後，未能回診，申請人日前探視，見夫君惡疾加劇，病體孱弱，視力幾已全失，心中痛苦不已。雖 貴所仍有醫療設備，然夫君宿疾已深，日久恐難救治，爰請 貴所體察，本仁愛之心，准予甲受戒護赴台大醫院就醫，稍緩其苦痛，實不勝感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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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後來開了一次庭，甲也認罪，
但因盜版數量有爭議，會影響科刑，法官要求檢方提出明確資料，
所以案子暫時「候核辦」（暫時不開庭，等相關資料補充）。
戒護就醫的事，也一直沒有下文。
幾個月後，收到了訃文，甲在監所中過世了。
「糖尿病引發多重器官衰竭……….」甲的配偶在電話中回答我。
對法官而言，被告死亡僅須調出電腦檔案中的例稿，下個不受理判決就能結案；
對檢察官而言，無須再作任何舉證，也結了案；
對律師而言，不用再寫答辯狀或言詞辯論，委任費用輕鬆入袋；
對監所而言，人滿為患的壓力獲得紓解；
所以法律人都應該能接受被告的死亡，
除非死的是自己的家人。
告別式那天，偷偷跑到第二殯儀館，
只站在門外，望著儀式的進行。
在一片菊花海中，甲的黑白相片，
似乎在質問著我：
「劉律師，你不相信我嗎？」
於是，場景又回到那天監所的律見室，
我想起了那懷疑的一秒鐘，
律師與當事人間信任基礎消失的那一秒鐘，
我想，那短暫的一秒鐘，我違背了律師捍衛當事人權益的職責，
甲用他的生命證明了我的錯誤，讓我百口莫辯。
在回事務所的路上，
萬里晴空，竟飄下了雨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