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 :　兔兔


1.
古諭 : 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我步出捷運站，迎頭撞上著青外衫
的冒失學員，誰也沒對不起誰
我們別過彼此，匆匆撤離天險的電扶梯

像旋轉壽司台上的紅盤刺身，竹筷迅雷滔夾
嘈嘈切切咭咭又寂寂
讓我們走吧，驗票了就別擋在路口
別妨礙側臥石階作日光浴的乞丐
人家伸手就能開店做生意
你有銀角子就隨便灑給他
當作童子軍的日行一善
叮叮噹噹接連著謝謝又謝謝的程式化當機感恩語
走吧，走吧，不然他就要OTZ了

(持雨傘的歐巴桑川流不息，念念有詞嚷嚷買雞蛋沒送蔥)
三吋高的雕花木屐在泥磚路留下它的重量

三吋高的雕花木屐在磚瓦路留下它的霸氣
:[ㄟ!好久不見呀!妳是死去叨位？]
把它的音量放大成聾子都能聽到的高分貝
任由空氣中的懸浮粒子震盪聲波
緊密的粒子互靠對方傳撥給
相鄰的空氣粒子，圍著另一尊歐巴桑跺了一圈，
才躡爬進塞滿耳屎的中年耳堝

三吋高的雕花木屐響了又響，
於地道裡對自己的回聲喃喃自語



2.
那些重複的節奏，重覆的重力加速度
重複往返黑暗與光明的趕路皮鞋
以掛戴N95的嘴默述隔閡兩個世界的達達真理

地道隨人群的稀少漸漸鬆弛了它迎合大眾的嘴
使得出口的光比入口更黯淡
柑橘色的牆邊有流浪漢朝資源回收桶引吭[Only You]
他的眼眸泛溢真摯的關愛，悃悃款款
對不鏽鋼向前張開熱情的雙臂
夏日的焚風湧灌適合奔跑的直線甬道
拂過垃圾袋譜出和鳴瑟瑟的都會四重奏
桶裡的鋁罐不分貧富，彷彿應合
渾然忘我的流浪漢獻出嫋嫋的天使合聲
將溝榘飽滿餿水的地道內壁點綴得蓬蓽生輝
當然還有蒼蠅飛繞在嚐一口就丟的隔夜飯盒不忍離去
直到有韻律的音樂感到自身的疲弱
雙手擁抱桶的腰身漸漸發軟睡癱……

路旁不安分的母狗含情脈脈垂涎有豬肉的午餐



3.

無言獨上天橋，日斜落淡水
吃沒飽的拉不多犬拔腿吠追擲石烙跑的白目國中生
首都的脈搏就在水泥架構的Y形胯下與車流洪洪陣動
點點漫遊的黑塵，四周煙飛塵聚
夢的餘燼垂手可得

群眾湧著奇異的步伐從幾何形的玻璃樓房鑽進爬出
又像是早春的淡霧
替外露的精密機械包庇人形
幾乎低得觸地的雲於遙遠的天際沸騰

灰色的夢繼續擴張，各色的標語
如虹綾翻滾急升，凝縮成斑斕的蕈狀雲
炸裂我們曾一度共同相望的青天白日
輻射塵瞬間掩埋這令人窒息的低陷盆地

啊……悲情城市的景色居然如此陌生



4.

核冬，一萬球黝雪
從衛星碟的邊弧徐徐滑落未寒的屍骨

骷髏的眼框囧囧，因放射能未衰
通往妳獸居的產業道路不至於太黑暗
我提著罐頭為妳備款有一頓沒一頓的殘肴

洞裡小強亂竄，夾艙中的妳脆弱得接近透明
我緩緩親近嘴沿，妳嗦嗦如蟻的說
: [你。是。好。人。].

我牛眼般疑惑，豆大汗珠滴落

[關於妳剛才說的？]
[你是好人。]

室內氣溫抖降，汗涔涔漫滴

[你是好人，難道你不明白嗎?]
[沒有世界比現在的世界更真實]
[你對我很好，我非常謝謝]
[妳需要我]
[你是很好很好的人…]
[有必要嗎？]
[你的確很好，很好很好，但你……]

汗珠墜下我的鱗甲，化身成蟑螂
蜿蜒列隊成行後四散

感到她呼吸急促下降，心跳逐漸衰竭
我不禁抱緊她，給予她最後的溫暖

她喃喃說: [不要急，]
[受感染的突變後代正在大量繁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