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圓老師：「嗨！大豆老師，最近看你氣色不錯，最近過得好嗎？」

大豆老師：「剛送完一屆，又接手國一，忙得很！」

芋圓老師：「那一定很辛苦，看你常跑來跑去的，你帶新的一屆一定比較順手了吧？」

大豆老師：「不，這一屆我用新方法，忙著討好學生。」

芋圓老師露出好奇的表情：「討好學生，不會吧！你又在玩什麼把戲了？」

大豆老師：「這叫做失敗中求教訓，這是我花三年功夫悟出來的。」

芋圓老師：「你倒說來聽聽……」芋圓老師順便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大豆老師：「我剛進學校，內心熱血澎湃，一股腦的只想衝，心中惦記著學長姐叮嚀的：『開學一週一定要壓下來。』『笑就破功了，開學一週絕對不准笑！』『把學生氣勢壓下來，二、三年級比較好帶！』我腦海一直迴繞著這幾個念頭，佔據了我心思。所以一開始就高壓統治，初期也收到不錯的效果，但是今年我放棄過去的作法了。」

芋圓老師：「為什麼呢？說來聽聽。」

大豆老師：「有一年我仍是在吵吵鬧鬧的班級上課，教不了幾分鐘，下面就講成一片，我動了氣，罵了一下，又轉頭繼續寫黑板，又聽到背後傳來講話聲，我忍不住，轉過頭來批哩啪啦罵了半節課，等到我走出教室，下了樓梯，樓上傳來一聲『死老猴』，我呆住了，我為那個班把所有時間拿來上課，不苟言笑，連笑話都少說，只是一直趕進度，每回考試必定檢討，你也知道，他們已經國二了，再一年就要基測了，我多為他們補充課外，要是基測能多命中幾題，學生就賺到了！」

大豆老師說：「後來我回家想了一個晚上，回想我國中的生活，國中生的眼中，喜歡什麼樣的老師？我發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幽默風趣、關心同學、有自己風格的老師，尤其如果老師談笑風生，又可以搭配上課內容，那真是我們的最愛，上課我們都不敢多說話，怕惹老師生氣，我們就聽不到笑話、故事。大考前，我們無不把那科擺在優先順位，劉墉的兒子劉軒曾說：『好老師就是這樣，使你覺得念不好，是對不起他。』」

「我才恍然大悟，怎麼自己當老師以後，卻忘了自己當學生時候的感覺，自己只顧著認真上課，卻忽略了孩子的心理需求，難怪上課愈上愈火，學生也愈來愈吵，自從我參悟之後，我決心不要再過那種生活二十年，我要改變自己的教學方式，而且我會隨時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當學生的感受』」大豆老師說。

芋圓老師：「你的意思是說你上課光講笑話、故事？」

大豆老師：「沒辦法，我知道你認真慣了，剛聽會不以為然。請聽我說，我觀察近幾年國中生的特質，他們無法判斷什麼叫『刀子口，豆腐心』，對他們嚴厲，他們就把你當壞人看；對他們好，他們就對你友善，這就是這個年紀孩子的想法。這沒有對錯，只是青少年大腦的前額葉尚未發展成熟，只有掌管情緒的杏仁核成熟，不能用理智思考，而是比較衝動、情緒化。舉例來說，《優秀是教出來的》作者克拉克老師，回顧他國小的日記時發現上面寫著：『這真是差勁的一天！OO老師問問題時，我拚命舉手，可是老師卻叫兩旁的學生回答，我討厭那個女人(OO老師)』沒辦法！這個年紀的孩子腦袋就是這樣。因此我們要利用青少年崇拜偶像及從眾心態，不要一開始就教忠教孝，把復興民族的重責大任壓在他們頭上，應先贏取他的信任，讓他們樂於聽你說話，這才是成功的第一步。」

芋圓老師：「天阿！這是我聽過最荒謬的事了，我很好奇，你花多少時間上正課呢？」

大豆老師：「大約三分之二上正課，剩下時間便是我的談話時間。」

芋圓老師：「我排考試都來不及，你竟然還有時間利用上課時間說笑話，有那麼多笑話可以講嗎？」

大豆老師：「我之前不在班上說笑話，我發現越不在學生面前講笑話，講笑話的功力就越來越差，即使是很好笑的笑話，他們還是笑不起來，因為他們早就認定你太嚴肅，肯定不會說笑話，說了也達不到效果。可是只要常說笑話，便會發現笑話源源不絕，越講越多，生活上的任何事，都可以拿來說，任何題材都可以講，而且不只笑話，還可以多說故事，國中生最喜歡聽故事了，像我就常看課外書，如名人奮鬥故事，同學百聽不厭，還會叫我一直講，學生就是學生，永遠對課本以外的事情特別有興趣，所以我天天講故事，每節都把班上帶得服服貼貼，我才發現，原來同學們多麼討厭過去上課認真到死板的我」

芋圓老師：「那教學效果呢？你都不檢討參考書、不考試、罰寫訂正的嗎？」

大豆老師：「我發現我被參考書、考卷制約了好久而不自覺，教育部規定不准統一訂參考書，也不准當成唯一的授課內容，那我幹嘛為了學生好又讓自己違反規定找罪受，檢討參考書耗日費時，又怕被檢舉吃力不討好，反正如果教育部規定那麼多，我就照著做反而清閒不少，書商的考卷不訂也罷，自己從題庫捉幾題意思意思一下，只要有教有考就好，如果只為學生好，到時訂了一堆參考書、考卷，壓死學生，累死老師，榨乾家長，豈不三輸？只要該教的有教，不做違法的事，哪來什麼壓力？」

「至於訂正我以前也實施過，但這東西需要持之以恆地盯，如果沒有讓學生害怕的處罰方式，那麼要讓全班乖乖寫齊訂正，真是比登天還難，像仙草老師處罰學生考卷錯的地方訂正一次，才一次耶！就被學生用教育部長民意信箱參了一本。不只學生愛告狀，這年頭是非不分的家長也愛瞎攪和，只要不滿老師的教學、功課，不分青紅皂白，找到管道就亂投訴，像湯圓老師教地理，假日派一些功課，結果家長就打電話到學校罵老師：『社會科派什麼功課啊！我兒子可是要上一中，他要去補習班，沒時間寫『你們的』社會科功課。』像這種是非不分，溺愛小孩的家長只會暗箭傷人，從不敢公開自己身份，教育現場混沌到此，真是令人不勝欷噓。我發現身邊愈認真教書的同事，反而被學生、家長告狀愈多，你說，在這種環境，愈想做事，愈想把學生程度救起來的老師反而被報復、被攻擊，真不知道老師被攻訐時，我們的教育部、教育局長官在哪裡？難道真的要變成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作不錯的『擺爛』局面嗎？」大豆老師說。

芋圓老師：「我同意你的看法，教育部長不適任已久，只見意識型態，不見深耕播種；只有雄辯滔滔，不見反躬自省，我想還沒等到大學變卓越，中小學早就沈淪下去了。樹要倒，必先從根部爛起，園丁不思驅蟲防蠹，反而自刨根基，將農藥當成肥料灌，教育之樹不死也難了。」

大豆老師：「所以我管好自己的學生，不要用考卷、功課壓死他們，至少在我還能影響這些學生的時候，上課多灌輸他們人生道理，少點考試，國文日常生活中都有，但只教考卷上的，豈不是太狹隘了嗎？有一部紀錄片電影叫《快樂舞年級》，內容是911事件之後，紐約的小學實施一項實驗計畫，開設社交舞課程，並且舉辦區域比賽，有人質問這是必須的嗎？但是有一位舞蹈老師回答：『我的學生來自貧民區，他們終其一生可能無法領略社交舞的美，但是趁我現在還有影響力，多給他們一些文化刺激，即使下次遇到他們是在街頭販毒、恐嚇，至少我還有機會勸他回頭。』」

「至少我這麼做，討好他們，關心他們，成績其次，至少以後在街上遇到我，不會遠遠的避開，在心中恨我只是個會考試的老師，至少看到我，還能停下來跟我聊聊他們的近況，這才是當老師的樂趣，洪蘭教授曾說：『別人的工作目標是賺錢，老師的工作目標是希望。』我希望自己不要被升學主義擊倒，變成只是隨波逐流的老師。」大豆老師說完這段話，臉上露出如釋重負般的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