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景不常，我自己的「單身雙人床」在住了幾個月後，搬進
了一個男主角—我弟弟，情形跟妹妹一樣，還不習慣自己一
個人躺在偌大的空間裡，雙人床對他來說就像是游泳池這般
空曠，寧願跟我擠都不願睡在他應屬的房間內。好吧！我又
得再度陪他深夜上廁所，替他半夜蓋被子，似乎母親的角色
暫時由我充當。其實，當他不再爬上母親胸脯吸吮母乳後，
鄉村農忙期間，我還真得替他泡牛奶換尿布，記得尿「布」
並不是免洗的一用即丟，得從那迷你屁股底下抽出溼答答的
尿布，擦乾、撒上一些痱子粉，免得他屁股長出紅疹，然後
把「濕巾」拿到水槽去沖洗，如果不幸抽出含有黃色固體狀
的尿布，會讓我ㄧ整天吃不下飯，更別說繼續幫他清洗那臭
氣沖天的尿布。因此弟弟住進我的房間後，沒有帶來額外的
麻煩和負擔，就這樣一直持續到他小學二年級才回自己的窩
。

國三那年，我就寢的房間從三樓換到客廳的沙發上，聯考的
壓力讓我懶得在半夜洗完澡後爬回房間睡覺，家人容忍我在
客廳內待了一年。偶爾客人來訪時，我必須匆忙將枕頭棉被
收進房裡，好像受虐的小媳婦一般緊張，父親忍受不了時會
送上一頓咆哮，但我就是死皮賴臉硬是不走。順利上了高中
後，學校離家不遠，而為了賴床方便，第一年下學期住進學
校宿舍，首次嘗到單人木板床的滋味，好奇妙，除了沙發外
沒睡過這麼窄的床舖，我不甚喜歡。跟著另外五位同儕生活
在狹小的空間中，加上讓我覺得詭異的床，於是一年後我又
搬回家中的客廳了。此刻茶几儼然成為我的書桌，家人亦懶
得理睬我的放肆，或許是習慣加上包容。至於三樓的房間早
就被灰塵霸佔，我也這樣莫名奇妙過完三年高中生活。

現在，隻身在北部生活，赫然發現每個同學的床竟然青一色
都是單人型號，讓我很驚訝，還以為除了租房子外，每個人
家裡都睡雙人床長大，原來在幸福中成長的我一點都不了解
「鳥籠」的生活型態，地價如天高的台北，想要擁有自己的
私人空間實屬不易，更別想擺上奢侈的雙人床來佔空間了，
這時理所當然的念頭變成同學眼中天真的想法。

當然，北部的擁擠空間沒饒過我，同樣地我睡在單人床上，
不過加上了彈簧墊，然而鄉下的生活空間和生活情調，總是
令人念念不忘。有時候回想起以前住過的三合院，附近清幽
的環境，空曠的田野，就好像在作夢。那座三合院是我永遠
的王國，在寬闊的晒穀場上，有我用吃剩的糖果罐裝著的一
雙翅膀，帶我翱翔回孩提時的歡樂，在暗紅屋瓦底下，鐵銹
的禮餅盒中仍舊藏著每件玩具，似有似無的記下當時歲月。
而那張壓迫我多年的老式床舖，成為最想追憶的形象。

當我最後一次走下那張床時，也告別了三合院的日子，怪手
的敲挖聲催促著我成長，遠離那老舊的房舍，老舊的通舖式
的床。

回憶，卻都深鎖在那座老舊的紅瓦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