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來了。
　　是的，真的來了。
　　風裡飄散芬芳的氣息，是遠處花朵的綻放，
　　鳥語呢喃著迎接暖烘烘季節的欣喜，
　　聽那小城鎮市街吆喝，看那海灣潮來浪退，
　　該是寧靜的早晨卻在瞬息萬變的氛圍中悠悠轉醒，
　　套上白色棉質小碎花T恤，穿上軍綠色吊帶裙，
　　美味可口且香味四溢的早餐近在眼前，
　　一鍋香菇鹹粥、一顆皮蛋、一碗肉鬆、一碟蔭瓜和一盤地瓜葉，
　　食量大的我三兩下輕鬆解決，
　　將長髮紮成俐落的馬尾，踩踏上白色帆布鞋，
　　在出門之際在鏡中給了自己一抹自信的微笑。

　　彎延狹窄石板路旁，低矮樓房斑駁石塊堆砌，店家攤販林立，
　　「小姐，自家醃漬的醬菜風味獨特，保證吃過的都說讚，過來嚐嚐看嘛!」右邊高喊，
　　「先生先生，你不要走那麼快，休閒褲一條一百元，樣式真得很適合你。」左邊跟著喊，
　　「手工染製的手帕和包包，喜歡慢慢選，還是學生?我可以算你們便宜一點。」美女姐姐立於中央推銷。
　　這座城鎮傍山臨海，境內深處也有河川經流，具有悠遠的歷史，早期是繁榮的貿易經商聚集之地，因為鄰近都市興建人口外移逐漸沒落，這些年才又在觀光產業的提升和宣揚下重新回到世人的記憶之中。
　　不遠處有人群排著長長地隊伍，一抬眼看著店家紅色布幔上寫著四個黑色大字：鄭家肉包，旁邊賣香的販鋪店員看我一臉不解遂向我解釋道：「妳是觀光客吧?因為阿昌伯的媳婦昨個兒夜裡生了個胖娃娃，好不容易盼到了金孫如願當上阿公，高興得特別將三十年來從未變動的肉包價格從原來的二十元調降成十元，就是要和大家分享喜悅，要買可要快，因為連我這個老厝邊都不知道會特價到什麼時候。」。
　　難怪會有這麼多人在排隊。我搭上隊伍尾巴緩慢前進等待購買誘人的手工特大鮮肉包，來到販賣肉包的店鋪櫃檯看見一位滿頭白髮，臉容好似彌勒佛般圓潤，笑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線，站立中央負責收錢與包裝的阿伯，應該就是老闆，香鋪店員口中說的「阿昌伯」了。
　　「我要十個鮮肉包，不用盒子，五個五個分開裝，謝謝。」啊好香，我準備當午餐吃，
　　「好的，因為上一批剛賣完，正在蒸新的，麻煩妳再等個五分鐘就好，不好意思。」阿伯親切地說著，
　　「沒關係，我不急。」錢交付給阿伯後想想又補了一句：「恭喜您了!」
　　阿伯咧了一嘴笑，直爽的大聲向我道謝後繼續對下一位客人服務，「來，你要什麼?」
　　「阿昌伯恭喜恭喜，我要十五個鮮肉包，謝謝。」……

　　熱騰騰的包子才剛到手，因為太過燙手我趕緊將其中一袋塞進你的手裡，姆指和食指往耳垂捏去，瞬間消退不少熱度。
　　「喏，這包子可是要當午餐的，別太快吃掉哦。」我睇了你一眼，隨即準備大步向前走離，
　　「嗯。」站在左邊的你側首應了一聲。
　　這幾日的你總是沈默不語，常若有所思地望著我，令我疑惑，原來男人也會藏匿心事。

　　近午時分，來到一處河川地，是此行來到城鎮旅遊的目的地。
　　我從背包裡拿出一張泛黃的舊照片仔細與眼前的一景一物比對，
　　「變了。」你站在身後主動開口。
　　「對呀，都快認不出來了，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不可置信且沮喪萬分。
　　答案很顯然，人為的過度開發和破壞，對當地的環境已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不僅鄰岸的樹林砍伐殆盡，灰濁發臭的河水更顯示了人性的貪婪，照片裡昔日清麗的景色早已不復存在，若非地形沒變，我想很難讓人相信相片裡拍的與實景是同一處地點。
　　陽光強照直射，再加上河川地地處偏僻，耗費不少時間與體力才找到，兩腿早已不聽使喚，亟須坐下來休息，見你找上一塊大石板然後抽張衛生紙擦拭石板表面，再回過頭對我招招手，示意要我去那兒休息，我一坐上就往左側你的肩膀靠去，頓時間感覺你的背脊抽直緊繃，肩膀肌肉僵硬，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我不以為意的開口：「借我靠一下，好累。」沒辦法細想這姿態適不適宜，陽光太毒辣，腿部痠麻，此時的閉目養神對我太重要。在闔眼前，瞄了一眼你泛紅的臉龐和微微上揚的嘴角。
　　自從和我找著河川地發現實際看到的景象不如預期，你沒有顯露出一絲煩躁和失望的神情，或者用氣憤的語氣對我說：「真是白來了，浪費時間!」，記得當初是我主動提議要來的，你二話不說就答應陪同。
　　你將最後一口肉包塞進嘴裡，整個肩膀都在振動，隨著咀嚼動作彈牙的麵皮和香噴噴的內餡融合，香氣從你口中散出飄過我的鼻間，有點餓了，但太熱沒有恢復太多食慾，我仍緊閉雙眼靠在你身上，你輕緩動作著，好像把裝肉包的袋子收進背包裡又要從裡頭拿出什麼，深怕驚擾到我所以動作很慢，啪噠聲響似是有傘面陰影籠罩在我倆身上也有涼風徐徐往我面頰吹拂。我們坐在有樹蔭遮蔽的石板上休息，但午後的陽光已漸偏移，部分直接照射進來，我張開眼，你沒發現，因為你正閉著眼，你右手拿傘左手搖扇，鬢邊還有涔涔細汗，不過嘴角仍是上揚，感覺我的心口暖暖的有什麼在悄然滋長，我沒繼續細讀，重新閉上眼，讓「人工涼風」為我消除一波波襲來的暑意。

　　晚上十點，剛和民宿老闆、老闆娘及其女兒聊完天後上樓，正準備進入貼有A5字樣的房間裡，你的房門A6忽然開啟了，意識到你要從裡頭走出來，我的心突然狠狠地跳了一下，趕忙快速閃進房門，偷聽你腳步聲已然走遠，才吁出一口氣放鬆下來，察覺自己沒來由的敏感，有股熱氣竄升頰面，覺得愚蠢又可笑，扳妥門鎖，阻止自己再細想下去，往口袋裡一摸抽出那張泛黃照片放在梳粧檯上用墊板壓著，跳上潔淨的單人床鋪。

　　就什麼都別再想了……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現在最要緊的事是，關燈，睡覺。

　　早期的黑白照片在四周留有白色框邊，
　　泛黃部分並不嚴重，卻讓人知曉它的年代久遠。
　　照片裡的阿伯，年紀約莫五、六十歲，穿著白色短袖汗杉，
　　頭戴斗笠手拿釣桿坐在木舟偏左的位置，目光盯住鏡頭，唇微啟。
　　木舟停於河岸邊，河水清淺，波光粼粼，有草木傍河棲生，
　　景色怡人閑雅，河裡魚蝦種類蘊藏量豐富，
　　是遠近馳名享受釣魚樂趣的最佳地點。
　　這裡，就是今日探訪的河川地，而今的面貌早已大不如前，
　　教人空餘惋惜。

　　第一次見著相片時我被那僻靜恬淡的景象和氛圍吸引，
　　想要找出這地方再看看美麗得否延續保存，
　　美麗，大概只存在在當時早期未經開發前的農業社會裡，如夢一場。　　　


【圖片選自：cafe’ del mar-我們的海】

★文章完成：九十七年六月九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