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大亨邱復生的省思
今周刊 第438期　
撰文/林淑玲 攝影/劉咸昌 2005/5/19



「我朋友現在都不看電視了！」

一提起SNG，便不能不提邱復生，各界均推崇他是台灣有線電視SNG濫觴始祖，然而靠著SNG衝刺新聞台收視率的邱復生，對於引進SNG卻深見悔意，他很多好朋友都說現在媒體太亂了，根本不看電視，「讓我感到真見笑，沒想到我們（指媒體）成了過街老鼠！」媒體大亨的省思，頗值得各界玩味。
今年三月底，媒體大亨邱復生的車子悄悄地出現在信義計畫區豪宅「信義富邦」門前。原來邱復生因與鴻海集團總裁郭台銘有些交情，聽說郭台銘的妻子林淑如乳癌惡化病逝，他特別前來靈堂弔唁致意。

不過一看到門口停滿了各電視台的SNG轉播車，這位創造台灣有線電視SNG轉播風潮的媒體始祖，在車上猶豫了。「我問記者為何要派SNG 車在那裡，記者說是為了拍誰進去弔唁所以派車去，可是這樣搞得一堆不相干的人全上了直播鏡頭，很沒有意義。」邱復生嚴肅地說。

開創SNG風氣 贏了收視率　卻成過街老鼠


聽來諷刺，以往最喜歡用SNG，連路邊看到停滿SNG車都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的邱復生，竟然都對如此浮濫的SNG現象感到壓力。希望保有隱私的他，深知直播的魅力與壓力。後來終究因為不想曝光，邱復生低聲地拜託郭台銘的弟弟郭台強讓他的車子直接開到地下室，免去面對鏡頭的壓力。

邱復生身為國內有線電視SNG濫觴，卻不想面對直播鏡頭，聽來令人玩味。如果連他都不願意，可以想像新聞事件當事人的意願又是如何。

來自屏東鄉下的邱復生，在台灣有線電視史上創下很多紀錄，第一個成立二十四小時播出的新聞台、大量使用SNG轉播新聞事件、開設現場直播政論節目等等，從賣港劇轉行經營電視頻道的邱復生，做了很多以前媒體人沒做過的事，TVBS收視率因而一飛沖天，各台競相模仿。

原本以為把有線電視生態搞得天翻地覆的邱復生，很喜歡SNG，很愛看二十四小時新聞台，結果發現事實並不然，這位媒體大亨經過幾年的沉澱後，竟說︰「我好多朋友都跟我說太亂了，他們根本不看電視新聞了，讓我感到真見笑，也很羞愧。沒想到我們（指媒體）成了過街老鼠啦！」

邱復生還澄清，全台灣第一個買進SNG轉播車的電視台是台視，不是他！TBVS是台視買了之後才跟進的，當初用意是為了轉播球賽，不是拿來做新聞。然而即使如此，不論是問電視人還是一般民眾，一致推崇邱復生是把SNG發揚光大的第一人，也是新聞台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推手。如今他卻這樣說，聽在外人耳裡，不免諷刺，也帶著省思的意味。

首開李濤現場叩應 推動了民主 卻撕裂了族群


目前有線電視最為人所批評的是現場直播新聞過於浮濫，腥羶色的新聞，讓很多人都不看電視。AC Nielson調查，黃金時段總收視率由五年前的逾七○％，逐年下降至今僅剩三○％，收視率直直落。

邱復生冷靜地分析，SNG不是不好，在九二一大地震、華航大園空難以及日前屏東大同國小重大車禍時，都發揮很大功能，家屬和相關人員透過即時報導掌握現場情況及所需援助，這都是SNG無法抹殺的貢獻。另外，台灣進行首次民選總統選舉期間，TVBS現場轉播了五十七場，對於促進民主有推波助瀾的效果。

以國內最早的現場直播政論性節目《2100 全民開講》來說，這個TVBS招牌節目，一開播時就給了在野的民進黨不少發言的機會，對於促進國內民主風氣也有正面幫助，這也是無可磨滅的。這些帶動風潮的作法，還讓李登輝主政時公開力讚TVBS。

SNG刺激了收視率，浮濫使用卻造成社會浮動等後遺症，批評聲浪緊接著而來，學者更直指是撕裂社會和諧的禍首。「以前大家稱讚李濤，後來變成批評他是兩黨打一黨，現在說成他在煽動群眾。」邱復生很感嘆情形演變如此。

「SNG即時大量傳出訊息，也使得官員、立委，甚至企業都在作秀。」他指出，例如公司尾牙原本是公司員工的單純聚餐，但是透過SNG播出後馬上變成社會話題；科技公司每年發多少股票、如何辦尾牙，在現場直播後都引起討論，甚至影響社會價值觀。

邱復生很感慨，SNG就像許多發明一樣，當初用意都是好的，可是競爭壓力出來後，便開始走樣，太多的SNG讓社會步調變得很快、很亂。他認為新聞媒體之所以變成過街老鼠，「問題出在運用。現在SNG變成了狗仔隊啦，而且比狗仔隊還糟，狗仔隊在照片未公布前，對於生活不會有任何影響，可是一做SNG就對當事人或新聞事件有影響。」

再如前一陣子電視台轉播大同創辦人林挺生的長孫去世的新聞時，就爆發記者被阻擋、毆打事件，結果是年代記者遭殃。邱復生確認了年代記者沒有錯後，就下了指示，若是喪家打人，不予追究。邱復生堅持，SNG不應罔顧當事人感受，強迫面對鏡頭。

邱復生說，早期他在TVBS時，曾要求晚間七點到八點黃金時段不准出現靈堂，「電視是走到人家家裡客廳的東西，要有禮貌。」不過現在各台類似情況比比皆是。

「我們應該追求收視率，但不是每一分鐘吧！」邱復生指出，收視率調查的樣本長久以來一直存在代表性充足與否的問題，大多數社會菁英分子白天都在上班，會看電視的以老人家或無業、待業者居多，這樣調查出來的結果不等於主流價值觀，可是所有的廣告主都相信收視率調查，逼得電視台主編、主播到廣告業務部門，想破頭衝收視率。

再造汪笨湖高潮 收視掛帥 無力節制反受害


邱復生主動以年代節目主持人汪笨湖為例表示，每次開會跟他溝通，他都說會改，可是一遇上觀眾就人來瘋，加上主管一直拿著收視率，在股東與員工壓力下，無力改變現狀的邱復生，充滿無力感，「一個好的制度到了副作用出現時，已經不只是媒體的問題，而是大家要反省。」

事實上，為求自省，邱復生在年代頻道上推出不少知性節目，例如《好讀年代》、《解讀年代》、《數字台灣》等，還轉播大師或重量級企業家演講，可惜都叫好不叫座。

對於SNG與新聞台引發的亂象，邱復生感到很無奈，四年多前開始花更多時間研發「i'm tv」網路互動平台。去年，「i'm tv」終於有了具體成果，可是市場通路卻遲遲打不開，幕僚表示，叫得出名字的企業家例如林百里、李焜耀、辜仲諒、吳東進等，他們都拜訪過了，卻也都吃了閉門羹。

最後，邱復生只好採取當年賣電影《悲情城市》由國外賣回國內的模式，帶著「i'm tv」拚命到國外參展，終於獲得日本軟體銀行（SoftBank）集團董事長孫正義青睞。


「i'm tv」找到獲利模式，對於近年來事業版圖節節敗退，財務已見困境的邱復生來說，無疑是打了一劑強心針。一位合作多年看過邱復生最風光時刻、目前已經離開邱復生的友人也忍不住大嘆，「年代新聞有侯佩岑，節目有林志玲，卻還是做不起來，真的讓人覺得，一個人的氣，很難說能走到哪裡，走到何時。」加上最近又讓出年代電視台董事長，他為邱復生大勢已去感到惋惜與難過。


在TVBS那段時間，是邱復生最風光的時候，沒想到台開案爆發讓他跌一大跤。據友人觀察，台開案成了邱復生財力非常重要的分界點，雖然不至於負債，可是出手不再那麼闊綽，對幹部和員工的照顧也明顯縮水。後來年代不賺錢，以及投資事業多半賠錢，改變了邱復生的經營方式與個性。


一位從TVBS草創初期一直跟到年代的主管感嘆地說，這兩年邱復生一直被錢追著跑，也被錢牽著走，很多決策都以收視率為考量，不像以前那麼霸氣。以前在TVBS時，遇上張雅琴與趙薇這些大牌主播拿喬時，邱復生都擺出一副「隨時請走」的無所謂態度。


但到了年代，他卻為收視率與汪笨湖妥協。據透露，總統大選前，節目正當紅的汪笨湖挾著高收視率聲勢，向邱復生提出分享節目業務費用的要求，這回邱向收視率低頭了。


現在，在網路互動平台找到新事業重心的他，終於可以大聲向收視率說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