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08 00:21:52樂水

如何在虛無的世界裡活著?劇場《挪威的森林》觀後


存在主義式的《挪威的森林》

讀過原著小說的人都知道,村上春樹使用了一種平靜和細膩的手法處理《挪威的森林》諸角色的內心世界,以致我們掩卷而思的時候,只有一些淡淡的哀傷,很少會卷入直子那痛苦和撕裂的世界當中。

4月15日在上海戲劇學院劇場上演的《挪威的森林》則表達把重心放在人內心的焦慮和孤獨和世界的無意義感中。該劇是上戲導演系大三學生的學期演出,作為大三學生的導演譚智泉竟然有能力運用了舞蹈來闡述直子的痛苦、渡邊的迷茫,用大型的不規則圖形作佈景來旁敲側擊他們的焦慮和不安全感,這些能力和處理方法確實叫人讚嘆。

劇場一開始就把觀眾置入黑暗之中,耳邊傳來悠遠卻沉重的女聲,她緩緩地吐出心聲:“我時常覺得很孤獨,無論多少人在身邊,都覺得很孤獨”,然後舞台燈光稍明,上走來六個女孩,把衣服上的帽子拉到額前,緊緊地蓋著自己的面(怕看到別人,怕被別人看到?),在陰暗的背景下幽靈般游盪、飄浮、跌跌撞撞。隨之第一幕開始,講述了渡邊陪直子過生日,直子與渡邊相擁而吻代表了做愛,然後她恐懼地離開,這時那幾個帽子蒙面的演員站上台中,阻撓了直子逃離。接著,這些舞蹈演員纏繞在一起,互相糾纏掙扎及盡力擺脫又無力擺脫且面容扭曲。最後一幕,直子自殺,幾個女孩以優美的舞步把直子迎向死亡,這時舞台亮起神聖的光茫,直子在劇中第一次露出微笑。這微笑意味著她終於可以擺脫這個讓人痛苦和焦慮的世界,邁向靜謐的解放。只要站上這裡,輕輕一躍,就可以從虛無的世界中解放……這些都體現了導演用存在主義式的方法聚焦《挪威的森林》,放大存在主義思想所面對的“虛無的世界”。
虛無的人背後的虛無的世界

劇中幾場舞蹈從不同側面描述直子在內心世界,但精采的是這些舞蹈同時描述了直子眼中的外部世界的虛無。直子一直覺得自己一個孤零零地迷失在寒冷的森林深處,整個外部世界混亂且沒有給予她任何意義和安全感。第一幕最後,舞者給予逃離渡邊的直子的只是冷冰冰的沉默和無視,意味著世界的冷酷,而第三幕當這些舞者象徵直子的內心,向外伸手尋求意義卻得不到回答的時候,更是體現了世界的虛無和無意義。這些表現加上所有劇情中體現的虛無感(直子說她活在黑暗和混亂的世界中,她的痛比渡邊想像的嚴重),不單單直白地描述直子的痛苦,在觀眾眼中,同時透過直子的痛苦向我們描述了劇中角色遭遇的虛無和混亂的世界。

姑勿論原著想要表達的內容是什麼,在本劇中,所有角色面對的都是這個無意義的虛無的世界,而每一個角色是每一種應對這個虛無世界的方案。渡邊的相對主義(一切都無所謂),在綠子問他有沒有目標和追求的時候,他回答說“有,但沒有也無所謂”;他容易受人影響,這意味著,對他而言,世界有沒有終極意義並無必要。永澤的享樂主義,渡邊問他每天和不同的女人睡會不會感到空虛的時候,他撫心回答說有,但他沒有辦法放棄身邊各種精采的可能性;因為他不斷追求這種可能性(“相遇,做愛,分手”),也許就是逃避這種虛無感。綠子的反叛和率直,任性與肆無忌憚,興許是迴避內心深處的空白(她父母雙亡,無處為家)的最佳良藥。而直子最後在劇中神聖的光茫中,寧靜地展起微笑,飛向那比療養院更平靜安全的地方,更是徹底地逃離這個虛無的世界。

解決方案

世界的意義是什麼?我們為什麼活著?活著的意義是什麼?存在主義的答案是“沒有終極意義”,活著的意義就在於活著,選擇的意義就在於選擇。因為存在主義式的思考排除掉社會給予的一切價值,簡化了自我得以形成的一切社會關係,導致我只是我,這樣的我變得非常抽象空無一物,於是我和世界彼此遠離,於是無法透過文化和語言體會世界的意義和並追求幸福。所以這個世界在他們眼中是如此虛無和無法理解。

存在主義式的思考提出一個抽象的人,虛無的世界,在沙特處體現為抽象的“選擇”,即“自由” 。但這樣的抽象的人並不存在,我們總是誰的兒女,總是認同某種道德的人,深受影響文化影響的人;而理察德.泰勒闡明,即便選擇也有其社會影響。在當今社會中,妻子遇到虐待,她們會意識到離不離婚的選擇,但對於古代女性來說,離婚這個選擇根本沒有進入他們的意識之中;我們今天不把呼不呼吸當作一個選擇就自然呼吸了,到了將來可能這將會成為一個選擇。換言之,沙特說的“選擇”也無法完全抽離於社會的,人們之所以意識到某個特定的選擇是取決於他們的文化背景。一切的思想都來自他人且受到社會影響,劇中存在主義式的撕裂、畏、虛無感(甚至精神病,噢直子……)同樣也是某種社會的產物。

於是,我們可以把劇中男女主角的虛無感理解為人們無法進入某種社會或語境而導致的不適,是“社會轉型”或者“道德轉型”的特徵,從而把劇中人的性格歸咎於當時日本戰敗,國內彌漫著失敗和自我質問的情緒之故。但不管這樣的解釋是否妥當,我認為面對無意義感的最有效方案是發現存在主義上述的有限性,如此這般,我們才可以如直子療養院的好友玲子那樣坦然於“我們都被扭曲了”(齊澤克),並努力分析世界的扭曲。這意味著我們深知不存在著一個“不被扭曲的世界”,並且在不斷地發崛更多的扭曲的情況下,使我們扭曲卻依舊反抗著。

如果說譚智泉劇中的角色都是面對虛無世界的一種方案,那麼,我這樣的方案也可以在他的劇中創造一個新的具反抗性質的角色罷?但我並不反抗“扭曲的”直子的美麗的吻。
惜別會 2008-05-10 13:17:47

存在主義真的很深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