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愛好的瘋狂想像力．五

空白的黑色筆記本，每一頁都是黑色的。我有想過用來做日記，當記得滿滿的時候，把它送給一個重要的女孩；也想過在裡面每一頁寫下一句警句或名言，有涉及人生的，有涉及人生關係的，有些名人小故事，但更多的我最關心的問題，經濟學、社會學、後現代、文化研究，尤其小說理論。

拿到這本書的女孩免不了要感動一翻。暫時的感動雖然重要，這樣的禮物起的作用卻不像鮮花那麼暫時。想想，如果在未來某個日子，你哀傷、寂寞或者離開，你偶然從塵封的箱子裡拿出這本筆記，打開，翻到每一頁，陳舊的顏色，看到的每一頁都像是聖靈給予的啟示，每一句觸動你心情的最深處。原來那時候我已經如此溫柔，為你將來的哀傷埋下伏筆，隨時準備好懷抱和肩膀。噢，你看到每一頁都滿載我的筆跡，每一句都要為你重播關於我的回憶，為你喚起美麗的曾經。尤如在廣闊的藍天下，風吹過竹葉，晰晰率率，平靜的下午掀起萬丈波瀾。

換言之，這將會是你回憶你生命的一個重要證據。如果我在筆記本裡記的都是你的事情，在你某日已經通通忘記而讀到這本筆記時，便可以重新回憶你的過去，尋找你自己。當然我可以在裡面虛構一些內容，待你無法判斷其真偽時，漸漸地把虛構的故事當作是真的事情。比如我們在美妙的黃昏相擁而吻等等……

你靜靜坐在咖啡店一角，如常聽著MP3，呷著你的伯爵奶茶。你看了兩頁書，又往窗外凝視，我立即收起沉醉的傻笑。你沒有我的回憶，為什麼要煞費苦心去製造緣份，為什麼要進入你的世界，埋下伏線，以便你閱讀這本小書時有更多的回憶可以浮現。我喜歡回憶的甜密和殘忍，但你未必喜歡。你緊鎖的眉頭告訴我正為什麼經歷而感到無力，倘若我們有了故事，你將來為我而唏噓，我必內疚不安。所以我決定留下一本空白的黑色筆記本給你，這意味著你會發覺一本莫名其妙的筆記本出現在你的包裡，但你無法得知這個東西是誰放的，因此，這個伏筆變得非常空白，具有任何的可能性。

正如著名導演無意識地在影片裡放置了什麼無意義的小物品一樣，這些場面和小物品卻會創造無數見解各異的評論，成為針鋒相對的論證。觀眾會覺得這件重複出現的場面或物品總有一些獨特的含意，於是每個人都會賦與它不同的意義：這本陳舊的書代表了純真的少年？這本紅酒暗指性慾？導演想透過拼圖說明主人公的混亂？每一件空白的物品可以創造無限的可能性，可以成為任何想法的證據，而我送你的空白的黑色筆記，不也可以成為你回憶時候可資塑造的證據嗎？你可以把它當作任何東西，襯托任何劇情（用作結尾，用作開始，用作轉折）。我可以做的，只是為你創造更多空白，為你留下更多飛翔和創造的空間。

這是關於空白的文學思考。後現代文學理論告訴我的，每一個閱讀都是誤讀，每一次誤讀又推動了文學的創新和革命。於是，我跨越了危險的一步，認為越容易誤讀的文本，越容易推動文學的新生命。我期待你對這本黑色筆記的誤讀，每一場誤讀都能洗盡你世界的陰霾，推動你的新生命。

天色已晚，我該走了。明天再來，不知道你還在嗎，我想尋找機會留下這份空白的禮物。原諒我的哲學思考，原諒我的滿腹陰謀，我不想為你留下重擔，讓你無法飛翔。空白的可能性正正是你身驅得以高飛的翅膀！我滿懷安慰走向結帳，你剛好走去咖啡店另一邊換本雜誌。我知道這是一個機會。當你細細選擇哪本雜誌更適合時，我故作自然地經過你坐位，將這本黑色筆記塞到你的包裡，隨手拿走你的MP3，然後匆匆離開。或許出於某種靈感，我同時也帶走你的耳機。

這時我立即坐上公車，慌亂地整理我的收獲。接著拼命壓抑自己興奮的心情，在兩站後下了車。

豔陽西下，彩霞緋緋。只要我有證據就可以了。對於沉重的肩膀來說，要輕輕地在白紙上點到即止，描繪輕盈的畫面，需要持續不斷的壓抑和痛苦。眼前茫茫無路可去，你定必在緊張，四處尋找著你的MP3，卻發現了有一本莫名其妙的黑色小冊子在你的包裡。而我卻想流連於城市，踱步，細聽你耳邊的音樂，躍進你的世界，像孩子那樣貪婪著彩虹波板糖，感受你眼中城市的精緻美妙。我仔細觀察你的MP3，找到開關，前奏一起便知道是旺福的快樂歌曲，那麼輕快，就像剛下班的路人那樣叫人興奮。突然我發覺我放下了沉重的身軀，不再需要為你的生活而壓抑，可以舞起腳步，輕鬆穿梭於路人之間，與他們每個人擦身而過，卻保持那麼微妙的距離，不至於讓他們留下任何關於我們相遇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