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十二點已經累得不成人樣，洗完小孩應他要求隨便講了個口編故事，正要躺平（經過兩晚只能靠坐著睡，昨晚已經可以躺平了）時發現這小子把我一疊資料給撞翻在牆畸角，卻沒自首；我大怒，只得收拾完才睡。早上七點醒來，弄弄小孩上學，途中又因小孩神思不屬，讓我氣得把早點全部扔到車外（製造垃圾一大罪也，我認罪）。回到家九點，全身痛，非常沮喪。

去沖了很久熱水希望各個發痛的關節、肌肉，好心放我一馬；然後想到早上該吃的消炎藥及止痛藥，因為想不出要吃什麼早餐（是該飯後服用的藥）所以忘了吃，大概因此而諸痛俱作吧。好吧，熱水也沖了，藥也吃了，現在沮喪的心情也大致平復。



想到我生平初次＜因為全身痛而意識到身體與意識之間的關連性及互相關連的方法＞，是高一上學期開始練田徑的大概至少頭一個月。我高一那年是大國慶，學校駐了很多官兵，一開學就每週末都要練排字，所以我這個外地生直到十月十號後才第一次回家。記得那次的回家路，公車開到中科院牆外那條路，我看著沿路的木棉樹、眼淚就激動地掉了下來，大概從來沒有體會過什麼叫＜想家＞如那天之深吧。

國慶後終於我被決定好不進游泳隊而是田徑隊，接著就開始每天練田徑的日子。人到十六歲才開始練田徑，那身體是一定會有一段拉開及適應的過程絕對不能逃免；我們除了早上六點多就要到校開始練習，下午四五點放學後還要再練一陣。我記得第一週我回到在永和租住的人家裏我和國中同學分攤的房間後，連坐在書桌前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盡全力爬上我那張上鋪的床，就癱在床上動彈不得。

因為身體運動量大，腦筋非常不缺氧，而且運動帶來令精神亢奮的神經傳導物質可能也不少，所以我通常會清醒好長一段時間無法入睡，但是連動、說、聽話的力氣都覺得沒有；有時側頭看看我同學一定安靜坐在她桌前寫功課或讀書的背影，覺得她完全無法理解我為何動彈不得且＜一點意志力都沒有＞。她認為我應該運用意志力下床讀書。

我躺在那裏感覺著身體每一個疼痛的地方.....覺得我完全被圈在這個疼痛的身體裏，但又可以嗅到及觸及＜身體之內動彈不得的我可以靠著我的精神而完全自由＞的那種 vision 及滋味。由於是新的感觸及體驗，我的精神自由的能力尚很幼嫩，但是我已經在那一週裏體認到，如果意志力只是拿來應付＜好像是學生理所當然的責任＞的讀教科書任務，那實在太廉價了。如果可以完全不受拘限四處翱翔的精神，只是拿來應付日溺之中人人以為僅僅如此就夠了的呆板成長進度，那也實在太踐踏及羞辱精神了。

我是一條躺平在床上簡直像屍體一樣動彈不得的人體，但也是一條從幽暗的窗格就可看見全世界想像得到及想像不到的各種風景的靈魂。

身體疼痛所能給予靈魂的功課。我此生少數的幾個重要啟蒙片刻之一。


stone
05/3/25 Fri 11:24am


● 2003/8/3 6:45pm 妖豔西山。想必又是一個颱風前的碧潭夕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