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半，高二寒假，我決定自己一個人去爬玉山。之前只有升高二的暑假跟我舅和他學校（那時他在逢甲，後來又去了東吳）登山隊，從花蓮鳳林入山，坐林務局林班吊車上去的，五程吊車一程程越深入高空雲霧間；然後過夜，次晨走去七彩湖，再登六順山ˍˍ我此生唯一一個百岳。那時的我多麼年輕又颯爽啊！我已忘記僅有的幾張阿姨舅舅們幫我拍的照片放在老家的哪本相簿，但我深深記得那影像：有點枯黃的綠色草坡背景，穿著那一兩年天天穿的深藍色男生短袖 T 恤，背著重裝備揹包的我，走著前後無人的自己的步伐，第二個到達七彩湖的堅忍從未登過高山的年輕人.......

隔一學期，我寫完百岳故事登完校刊後的寒假，跟我班上兩個好友（她兩至今單身，當年我們叫做北ｘ三大＜男生＞，哈哈哈！）說我要去玉山的計劃。那年冬天天候不佳，雨多，張西露出不安表情的臉至今仍在目，她叫我可不可以不要去，沒說的話我當然也聽得到：我怕你回不來。我怎麼會聽勸，兩三歲起就執意做自己喜歡的事的性格。只對她說：放心，我一定會回來；照樣打包我的背包，裝滿我因太窮（我積了很多錢都買書去了）而裝備嚴重不全的背包。

我當然有參考書，渡假出版社的中台灣名山之類的書名；辦入山證、轉車換車完全煩不倒我。坐車到了南投還是埔里，轉一天僅個位數班次的客運，去東埔。車上認識的原住民青年，我已忘了他的名字；但愛賭運氣及做事憑直覺的我未訂旅館，到了東埔發現旅館全滿。他（名字 on my tongue.....到底是叫什麼？）說那就住我家吧！好熱情的一家人，好多個兄弟姐妹，跟他家小妹妹擠在通鋪上睡覺的我，心裏興奮無以言喻，八通關，古道，玉山，我來了！

可是半夜開始又下雨。早晨雨勢變小，我決定再賭運氣照計劃出發。一路遇人不少，都是上了年紀的或是結隊的登山者，愛山人什麼事都不見怪，大家也不嫌棄我年紀小小卻敢自己一人。

剛過父子斷崖，雨大起來了，可憐復可笑的我竟沒有雨衣！蠢啊，我實在不能不寶貝這種蠢（我不愛自己，還有誰會更愛我？）（當然是上帝啊！蠢蛋stone！呵呵呵～～～）。全身從內到外完全濕透，在冬天的山上；只有那略具防水功能的小號背包裏還有寸許乾地吧！

【按：今年書展買了一本《玉山悠然行》，剛剛拿起來翻讀了一下，當然是先看地圖ˍˍ我有讀地圖癖ˍˍ；必須更正註明一下，當年我已走過雲龍瀑布才回頭，印象中在觀賞雲龍瀑布英姿時好像還沒怎麼下雨，或是已經下雨所以不便拍照，或是那時我根本是個買不起相機的窮小子，我都已經想不起來了；但還記得的是我不想拍照只想用眼睛及身體好好看及感受，靈魂覺得夠了時就啟程續步，所以沒有照片是一定的。但若是在雲龍瀑布時還不怎麼下雨，那我應該是繼續又走了不太短的時間，才會淋到內外溼透吧！所以到底是在哪裏回頭的？如今已成公案，我已不可能再想起來，而且我覺得即使我現在再上山一趟追尋二十年前的腳步，也不可能因景物的提醒而幫助我回憶起來！　stone 加註於 2004/2/15 Sun 8:16am】

不得已，濕寒交迫，只有回頭。一路上滿臉是雨是淚，自己也分不清。後頭趕上來一隊大學登山社隊伍，裏面有位姐姐是職員級、也就是年紀更大一些；她一路陪著我旁邊走，沉默地安慰受挫但還算能認清現實的小妹妹。

回到東埔，遠遠就看見他家前面大雨棚下營火暖暖，遙遙傳來若隱若現的歌聲；山地同胞們在雨天裏雨棚下生火烤肉喝酒唱歌呢！心中悵然無法言喻的我被熱情迎入棚下，喝點小米酒暖身體也暖了心、火也默默熱情地烤乾我的衣服。剛認識的大姐姐循聲又尋來，問我要不要坐他們租的遊覽車回台北。依依不捨與群山告別、向青年告別，我沉默寡言，只念著對不起了八通關，對不起了玉山......再會吧我的愛.............

但是，從此我再也沒去過東埔，再也沒去過八通關古道，甚至再也沒有背過登山背包。仍是從來沒去過玉山......為什麼呢，我不是近山情怯，只是我年輕的生命中以巨大熱情想要嘗試的事情太多，我總得一件一件付出我的光與熱去執行它們.......直到我發現即使有光與熱、也不是我曾經的那種付出法的前中年期，現在及不久以前........

要寄給東埔青年的感謝信及照片，我知道現在還藏在我老房間裏某一個抽屜裏。顏色變黃變淡了吧........我的山友青春夢.................


stone
04/2/12 Thu 4:42pm，應該是此生第一次把二十幾年前的這個美好經驗完整寫出。


圖？以後再補吧！讓我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