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10-30 13:33:26蕙君

得意時


最近,讀了一本讓我連續掉兩次眼淚的書,那是蘭迪˙鮑許《最後的演講》。我們先引用一段蘭迪教授在書裡提到的自白,然後再來談談我和我的眼淚。

「我非常清楚自己發表那場講座的目的。雖然我表面上是發表了一場學術演說,但我實際上的用意是要製作一份瓶中信,希望這個瓶子日後能夠沖刷到我子女的人生沙灘上。我如果是畫家,就會為他們畫一幅畫;我如果是音樂家,就會創作一首樂曲。但我是老師,所以我在學校發表演說。」—蘭迪˙鮑許。

當我第一次掉眼淚,就是因為這一段自白,我想,對一個爸爸或媽媽角色來說,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該是莫過於無法當一個「活生生」的爸爸、媽媽,因為你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你知道就算再怎麼努力,也沒有辦法對抗「結束」,所以蘭迪教授選擇在自己被宣布只剩下三個月生命的時候,堅持一定要為著承諾,完成最後的演講,看起來是為了他的學生而說、為了千千萬萬相信「這樣活著很精采」的人們而說,但其實這些都只是他的「假動作」,他真正要做的,不過是想要藉著文字、藉著最後神采奕奕的影像,被自己的孩子記得,在他的孩子們都長大了之後,還有機會可以被提起,曾經想要讓孩子們懂得的生命價值和態度。

黃老師問我:「是不是想起羊ㄇㄟ ㄇㄟ跟自己的親子關係,所以想掉眼淚?」我必須承認,第一次掉眼淚的時候,可能真的是因為自己是個媽媽,但是,這感覺似乎又不是那麼強烈,直到第二次掉眼淚,自己才認真思索「為什麼?」,然後我想起眼淚掉得最多的片段,是在自己讀到蘭迪教授第一次看見小女兒出生,妻子形容他的眼神好亮好亮,好像這高潮迭起的一生都只是為了等待小女兒的出生,只是看著小女兒,生命也就滿足了……。

一瞬間,我好像回到小小的大約三歲的時候,記得那時候的爸爸,也常常用一種很亮很亮的眼睛看我,把我摟在他的懷裡,或是高高扛在他的肩膀上,神情滿足又驕傲地向每一個人介紹:「這是我女兒,黃三寶!是我黃家老三的寶!」每一次聽見他這樣子說,我都會笑得呵呵、笑得燦爛,好像只要被爸爸抱著,這個世界就會跟著我的目光旋轉。一直到後來,爸爸媽媽分開,媽媽辛苦工作,我一個人認真地從「黃三寶」快快長大,變成一個叫做「黃蕙君」的大人,在家族聚會時偶爾遇到爸爸,第一次讓他把羊ㄇㄟ ㄇㄟ圈在大腿上說話,他還是用著小時候看我的眼神對我說話、對我笑,但是我知道,自己接收到這一份眼神的感覺已經不一樣,那份得意滿滿的幸福感,已經消失在忙著逼自己長大的時間裡了。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坐在爸爸肩上,笑得嘴巴都合不攏的快樂,大概是自己從出生到現在最值得好好吹噓,最得意的時候,而且,好像早就知道,以後的自己不可能會再像當時候那樣得意、那樣幸福,所以用盡所有力氣炫燿,不是為了想讓身邊的人們羨慕、忌妒,只是為了讓他們能夠清楚地記得「我曾經這麼幸福」。

而那一次次隨著《最後的演講》流下的眼淚,只是為了哀悼那短短的、幾乎被遺忘的得意時候,既然我已經回不去那些甜蜜歲月,乾脆把那些從前當作生命裡的珍珠好好收藏起來,因為在闔上書本、擦乾眼淚之後,人生還要繼續往前,還有更多值得驕傲得意的機會,等著我去緊緊抓牢呢!

小蟹子 2008-10-30 17:56:13

無論是哀悼或甜蜜
因為我們慎重記得
所以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