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這封信給妳，但希望妳且先不要回覆它，因為我不想再被妳無意傷害。

那些殘酷的言語，水蛭般一條條貪婪地鑽食在左心房之上。吸飽了，就自然會鬆落的吧？連掙扎都省卻以免擾動起腥臭，我只能如此希望，好保持一份感情最純粹真摯的面貌。妳相信嗎？

也許今生我就是為了能夠遇見妳，能夠愛妳，至少這樣一份成熟的愛欲我願盡一切所能珍惜祂難得如此受難還誕生。儘管恍若心也隨著凍結在這些燦爛的光火裡，凝冰雪裡燒著熾烈的火，脆裂無時無刻不在進行，痛得只想大哭大叫。

沒有埋怨，沒有怨恨，乾涸得釀不了淚水的空洞，充斥其間的滿是遺憾和無奈。我不知道妳真的會認為少了個一起吃飯一起遊玩的「愛情遊戲」，就能讓我如此抵死癡纏嗎？只可惜，對我來說妳竟是個無比親的人。曾經聽說「傾蓋如故，白頭如新」，妳是在百千遇合裡我自己歡喜甘願泊上了的親人，於是敢拿全心來澆溉，奮不顧身。有時候血親難免命定地無法保留選擇的餘地，結果我原以為能這樣清醒自覺地選擇是如何歡喜可貴，可以盡情歌唱，對妳而言卻不過增添麻煩壓力罷了。

唉，我羨慕妳，羨慕妳能得到一顆美麗心靈全部的愛，也羨慕妳這麼輕易地便走過了我那得親手埋葬至親的深刻沈痛。那些相知相惜真的就這麼容易被破壞、這麼容易不可惜了嗎…雖然被說得如此不堪之後，我根本沒有面目敢認妳，彷彿還應該不知道當作誰死去了才好。直到現在，那種因無法與親人交相珍惜的遺憾還巨大地衝擊著我孤寂的靈魂；也無奈著原來水清石見後，親的感覺畢竟只是我單方面一廂情願呀…我不曾把這些化約為男歡女愛，就算有，也是精神上的。我與妳的整個人性內容相愛著。妳可以病理地蔑稱，這是一種精神依存症；也可以指責我相信的內容全部錯誤。但我不想為了這一份即使妳如何狠心劈碎我眉尖卻依舊選擇擁抱起妳冰冷鋒芒的感情作辯解了。我僅告訴一聲，妳怎麼眼睜睜撕裂我，我只好溫柔地看妳一眼靜靜承受妳的給予。並非我輕信了錯誤，而是看來妳沒能瞭解過這份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因為我心瞭解妳為一為全。我不是這塊島國的主，但我用我的方式簽送與妳；我不是這個世界的王，但我也用我的順適回應於妳。喪去了至親、或者至親根本不願意相認反而推排得比陌生人都不如，我努力想做好一切準備，一方面卻承受著連守喪都算不上但潦倒人情感、蜷曲人氣力更艱刻的折磨。每一日醒來，提醒著自己還得盡力呼吸、盡力呼吸、盡力呼吸…妳看不起我失卻唯一至親之後的痛苦難當。基於親而想要被珍惜的心願原來如此困難，我只好遺憾著所有交錯的無奈，無奈地撿拾起支離破碎的遺憾。

這段日子裡呀，真正令我難過不已的，就是我的至親對我無感麻木如此，彷彿我只要不造成個麻煩就可以了（笑）。「被放棄比死還痛苦」，真的。尤其對方還是一個親人的話（笑）。誰死了不過無奈有此，被放棄卻是無力如何。啊！一個被否定了的存在。

到底親是什麼親，我想我已經解釋過夠多了，也就不想再交代了，反正，妳隨便動用一句話便能夠予以打發掉。關於佛堂部分，其實我也感到十分惋惜，也許妳並不會知道，在許多次活動與意外交替著停課，我總有點很不習慣、甚至乎想念的感覺萌生，偶爾神魂也飛掠三峽山中那小小的佛堂，我竟常在一些與朋友打發時間的閒餘裡想望著佛堂思念著妳…雖然妳一定不會喜歡多少有妳的關係在其中牽絆，而妳也覺得我不夠妳理想中期望的投入，但有沒有人來看見我從一開始排斥到認同；從與佛堂爭奪鴨鴨進而因為佛堂更欣賞妳了；對於妳所引領的，我何嘗不慢慢也有了歸屬、慢慢有了家的感覺呢？我們無法因為自己親人換了工作、換了信念、換了興致，便離疏了這樣的情感；相反地，卻因為好奇與欣賞，開拓且擴充了自己生命的堂廡境地、多了些家族成員。痴人說夢，我曾經太過嘻傻地期望，如果妳不會排斥，說不定哪天也能一同去法鼓山啦、佛光山啦等各系統的道場走走看看，對我來說，終究都是親近佛門，且所有一切真理的追求都是我想浸淫的整全光波，雖然想要打破一切界線盡情擁抱架構起世界的框框的溫暖心腸，我總怕被打落所謂外道邪魔。然而在妳這樣宣讀了我的惡行之後，好似那已是我不該配享的晶亮…

我確實不像妳投注了所有心力在大華嚴寺裡，但我所投入的我也百般珍惜。我確實也沒在看和上的書、聽經；可是和上課程結束後來開示的我也會思索放在心裡，因為我所進入而所想專注的初階工作就放在怎麼妥善地數好呼吸、端身正坐；我從來沒有發問過，但發問的人也常提出了我的困惑，而我知道自己該盡力解決，重點在實踐。我喜歡打羽毛球、喜歡騎腳踏車、喜歡康德、喜歡反省道德問題、喜歡現象學、喜歡人心…但我並沒有把所有的眼睛與手腳都放在同一個項目上面，在不要牽扯到工作的情況下，我想擁抱的範圍看來很貪心、但我也撫循每塊園地很溫柔，所以妳對我的批評我無話可說，我不能說去佛堂的動作跟妳無關，但如果只是被簡單地這樣化約我也不免感到遺憾。是我不想擁抱佛法，還是只要我不夠獨斷地虔誠就會被打上標誌呢…

問題或許更不在此。妳有沒有想過，這段日子，我並沒有被嚇退，反而也慢慢喜歡，即使不夠妳熾熱；在接觸佛堂的日子裡，我一步一步地被「感化」，妳這親人，引領我走向一個新世界的親人，我將更多麼歡喜妳，傾慕妳呀…而只要我心思不變，妳始終覺得有種騷擾的疙瘩在，現在的我都已經無法自處了，到那時候又將待何等不堪呢…

唉，魔真的有那麼可怕嗎？我也不過很善感地珍惜著那些人心真情，我也只不過想要溫暖地活下去…

會有多大的痛苦，正因為是有著對等巨大的溫暖幸福；也因為是親，所以，我不想繼續跟妳這樣傷害下去了。我會默默承受妳投擲的一切，揹著飛向蒼天，曬曬太陽，希望有一天能夠蒸發。心理暗自希望，唯有真正的失去過、心理面的障礙莫名地終於消融，不知道，是否有那麼一天，妳才會想念起曾經有過這樣一個視妳如親的人、才會體會出被沒有停止過的衝突所掩蓋的寶貴東西呢？天空這麼大，會不會還有交會遇合的時候呢？正如一個朋友告訴我他們講座裡說的「一切都是空、一切都在變、唯心所現」三法印，我把一顆種子種在心裡。隨任未來緣法。

對不起，儘管妳怎麼淡漠，我怎麼難過，我無法欺騙自己的感情，妳依舊是我很親的親人，所以我說不了任何決絕的話語。我只是感到很哀傷，很絕望，關於自己奇異的性格與奇異的經歷交疊著印拓出這麼悲傷的譜記…但我並不後悔愛妳、愛妳…終究是我不夠美好，即使將得在山中自開自落，我會記取著妳而努力綻放的，因為妳是我無比之親。有一天鴨會不會看到呢…

紀德在妻子死後寫了《遣悲懷》一書，我沒有怨，只有活生生，來不及成長得更完熟的愛。這是我整個生命的故事，至於妳是否會愛我，妳是否待我好，卻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

我這兩年來說的話也夠多了，就送妳一首別人寫的小詩吧：

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但我不再能完成您的旅程

我是個過客。

全部我所接觸的真正使我痛苦不已，

而我身不由己。

總有個什麼人可以說：

這是我的。

我，沒有什麼東西是我的，

有一天我是不是可以驕傲地這麼說。

如今我知道無就意味著

無。

我們同樣沒有名字，

必須去借一個，有時候。

您供給我一個地方可以眺望。

將我遺忘在海邊吧。

我祝福您幸福健康。

                            -----電影 鸛鳥踟躇  安哲羅浦洛斯

P.S.二月底妳說，爬得越高摔得越重，所以當我試圖說服妳而繼續往來後，我不疑有他，因為想來妳自己是如此清楚…且這其間，我也藉擔憂而多方表達過如果要我退請明說、也偶爾繞著感情的話題試著瞭解情況、總是很清楚地表現意圖…因此，我希望您不要在此刻才突然這樣草率而激動地把我打為加害者了，我自有我的無奈。我從來沒想怪過妳，因此也不需要害怕自己會傷害人，可是世情還是得原一原人情。這些話我說得隱晦，如果能進得了妳心裡，或許可以轉轉。但我該負責承擔的罪，我從來沒有一日逃避刑責過，早已經是帶罪之身、自責之人…

還請先不要回覆我，現在的我破損得承擔不起您「這樣」的厚待…這半年來我一直不斷反映渴望想跟妳理智一點地溝通，妳總避重就輕，或者不願面對，既然現在情緒的反彈如此之大，我們更不應該胡亂說話，就沈潛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