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13 19:55:37espresso3

魚私書2009-1


《外島書》何致和著,寶瓶出版

那襲草綠衣裝幾乎是每個島內男人無可違逆的宿命,屏氣凝神等待抽籤唱名的一刻,「我」掐中了那支籤王──斗大隔海的東引島。醞釀八載,何致和回到了男性群體的圈地,在依然典押兩年青春、電視播放〈你看你看月亮的臉〉的年代,他藉由一個再也平凡不過的大專兵,細微而全面地道盡入伍服役的徬徨與孤獨。遭時空懸隔憑靠情信支撐的愛情,「菜到有剩」必須接受的磨練再磨練,都只能向著邃藍海洋拋擲嗚咽。作者毫不賣弄絢麗文字、懇摯無比的小說,教人時而會心一笑,間或沉重揪心;當鏟鍬構工比子彈上膛還家常便飯,尊嚴隨時可能被棄若敝屣,外島男子唯有莊敬自強地把皮繃緊,藉以抵擋難耐的空乏。書中數次出現的「蜘蛛之絲」意象,道破了在兵海浮沉盼獲氧氣的渴望,暢快輕諧的節奏一路翻滾閱讀者的好奇心,直到陷落那座飄搖之島。


《球形季節》恩田陸著,羊恩媺譯,獨步文化出版

假若有一天,只要倚傍「相信」就能創造出另一個世界,你將選擇留守在界線的此處抑或跳過去?故事導索就在充滿好奇心的高中生間點燃了,谷津這個偏遠卻以奇特節奏生存的小鎮,忽然「連鎖信」般的傳聞蔓延成隊:某月某日將會有某人消失、撒下彩色金平糖就能擄獲傾慕者的心。恩田陸以年輕世代的直率欲望,燒亮了藏匿暗處不軌的蛇信,看似置身事外、乖巧可親的純真裡,膠附著稠重的冰冷與絕望。假寐的城鎮一旦甦醒,那些隱密脈動的足跡,將會顯影通往異空間的川道。庶民影像清晰地流動於鄉野儀式的膜拜中,擁有變幻出舊時場景巧手的恩田陸,藉由水漬般滲透的語言魂靈,染色了一片寧靜可怖的新秩序。緊黏而來的結局渲開濛濛薄霧,靜待讀者喚出天馬行空的想像,破框小說的制式囿限。


《我的祕密河流》凱特.葛倫薇爾著,林麗冠譯,木馬文化出版

19世紀初期,尚未開墾完全的澳洲,被英國政府視為領土延伸及囚犯流放地已行之有年。故事的主角威廉.索恩希爾是作者凱特老祖先的化身,來自貧民區、父母早逝的威廉,攀緣於弱肉強食的社會底層,因偷竊罪行逼使全家流放雪梨。廣闊大地意外消除了出身來源的不平等,付出勞力就有機會疾登金字塔頂端。然而一群神出鬼沒、膚色黝黑的原住民聚居於此,兩個族群因為文化差異與相互侵奪,最終無可避免展開傷亡慘烈的鬥爭。威廉為了心中勾勒的家園藍圖擎槍,追回擁有的過程裡也失落了友誼與親情。
凱特復原大量曖昧不清的史實,客觀地描畫一個單純為家庭溫飽奮鬥的男人,如何在價值觀傾覆與文化丕變間掙扎。那條流經新居的湍河,孕寫新大陸拓荒史的同時,亦收納了無數悲喜與欲求,人類之消亡與重生。


《我們》顧玉玲著,印刻出版

身為「台灣國際勞工協會」理事長,顧玉玲投入工人運動多年,以「移動與勞動的生命記事」做為副標的此書,記錄數名菲律賓移工揮別家園、來台打拚的辛酸。在他們的故事裡,浮現許許多多相似的輪廓,飽受摧殘的靈魂在環境壓力的勒頸下曳印出愀愴毛邊。社會新聞刊貼「外傭殺害雇主」案件、居住鴿籠小屋躲警察的TNT(非法勞工),背後都隱匿削假扣薪、無聲吞吐寂寞的苦楚。長期被有色眼光看待的移工們,在望不見未來盡頭的茫闇洶湧中奮力划行,歷經無止的轉換遷徙,卻逐漸遭受大環境強制消音。
顧玉玲聚焦於「人物側寫」,藉由轉譯他者悲難,揭示這個社會對於族群的薄弱容納、政策的不公對待;自身的過往歲月,亦平實地在他人故事交錯裡漫漶如河。或許會有更多人陸續成為「我們」,直到有一天,族群的界線消弭不復存在。


《項塔蘭》葛雷哥里.羅伯茲著,黃中憲譯,野人出版

人的一生可以有多精采?葛雷哥里.羅伯茲仿如擷取多者菁華與好運加諸於身,《項塔蘭》懺悔又懺情地濃縮了作者熱切而冷漠,愛並恨著的生命線索,誠實得過分,厚重又蒙太奇式地拍案叫絕。故事即從他逃離澳洲監獄展開,在「孟買」這個妍色豔妝的罪聚之地,褪去了從大學講師淪為逃犯的鐐銬,他攤開靈魂、自然融進黑幫組織與貧民窟的欲望城邦。命運浪沫推擠他往「確切」的潮向去,在印度語中諷刺地重生為寓意和平的「項塔蘭」。
葛雷哥里萌燃摯愛、信任、情感於孟買,甚而捲入阿富汗與俄羅斯的猛烈砲火,遺留指節永難療癒的傷痕。回憶錄中提點罪與罰、救贖抑或背叛等深切命題,我們盤桓於人生道路的岔口,卻未必都能實際邁往平和。本書非僅是他人自傳的闡述,五光十色錯落的異聞繁卉下,更結果了跨越時空的嚴肅辯證。


《長路》戈馬克.麥卡錫著,毛雅芬譯,麥田出版

世界傾覆失重,前路人煙杳無,時序不再如昔遞嬗更替,放眼望去,淨是落雪與霾晦,《長路》就在這樣的背景下無盡綿延。一對父子在地球環境遭逢暴烈災難、失卻豐饒原貌後,推著置放僅有家當的購物車,在荒涼長路上尋求最後一線生機。他們私闖空屋,翻遍櫥櫃罐頭食物;在野地裡瑟縮入眠,惡夢驚擾;避逃暗處「壞人」,丟棄剩餘的良善滓沫……這對父子努力為了彼此活過每一天,純粹的「生」,慢板吹奏出麥卡錫隱微詰問的環境議題。那樣寥漠的世界裡,過往回憶標籤為神話,「未來」與「永遠」淪落密語,全書文字彷彿悽清的牧人民謠,幽幽輕蹄讀者愁緒。作者採敘述性對話寫法熨伏小說的疏靜氛圍,如篝火灰燼飄散的情節儼然一則悲憫預言,即便闔書,低迴的巨大無助依舊抖顫全身,久久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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