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從來沒有人稱我為文藝青年。但我想，在中學時代，如果有人當面說我是文藝青年，我心裡大概會美滋滋的。如今要是有人竟還叫我作文藝青年，我卻很可能會板起臉告訴他：「嘿，你嘴巴怎麼那麼臭，剛吃了咖哩魚頭啊！」

換句話說呢，「文藝青年」已經在我的認知裡降格為一句髒話了。是什麼時候變髒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幾年前在我的朋友圈子裡，如果你想激怒某人，只要你於其身貼上文藝青年的標籤，他或她即使不用咖哩魚頭丟你，也會射你一串三字經。

作為髒話，「文藝青年」必然要透過口腔發出來。發出這種髒話的口腔，就叫做「文藝腔」。我懷疑文藝青年可能就是被文藝腔弄髒的。

文藝腔是一台肉麻攪拌器。在文藝腔裡攪拌過的東西，鐵定是肉和麻黏得緊緊的；那是製造雞皮疙瘩的上等材料。

我再次證實這點，是在《東方》日出的第二或第三天。那時我在吃飯，突然想起有人說TV2華語新聞連續幾天有關於《東方》創刊的報導，想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便把電視打開。可惜慢了幾分鐘，兩台的華語新聞都播完了，卻無意間看到那個即使已經很久不看電視的我也一眼可以認出來的瓊瑤連續劇。

那時候的銀幕上，趙薇是快要死去的樣子，病床邊圍了一堆人。趙薇口裡喃喃說什麼刺啊刺蝟啊的，古巨基在旁邊流眼淚。忽然不知什麼人開始罵古巨基，說趙薇為了他已經把自己的刺拔光了，如今已是一隻沒有刺的刺蝟，可是他還不愛她云云。

故事的來龍去脈我不清楚，但聽到這樣肉麻的對白，雞皮疙瘩馬上就嗶哩啪啦掉一地了。人在病榻上掙扎著，竟然還有人詩興大發，做起文謅謅的糊爛詩來，編劇的文藝腔可真夠力。我簡直無法想像，編劇阿姨都老大不小了，腔調怎麼還能夠那麼夢幻。那時正在啃咖哩魚頭的我真想一粒魚頭丟過去，幸好忍功到家，才沒有殃及無辜的魚和電視機。

文藝青年這句髒話，罵的就是像這樣老了還是那麼不知世故（就瓊瑤的例子而言，可能是世故成精而善於偽裝成不知世故），永遠把文藝當作少男少女時代幼稚的夢來編造的老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