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一年級時上過“語言學概論”。那是一門超級無聊的課，以致我今日還願意記住的唯一課題，是課本中關於失語症的分類。

失語症指的是左腦言語中樞病變、受損引起的言語功能障礙。若左前腦受損，病人會表現出說話困難、經常停頓尋找辭彙、字句失序、文法不通的症狀，稱為Broca’s aphasia，中文可叫做“結巴型失語症”。如果受損的是左後腦，病人則說話順暢，但用字、發音錯誤，是為Wernicke’s aphasia或“流利型失語症”。

在神經醫學裡，這並不是對失語症的唯一的分類方法。我對此分類印象特別深刻，是因為我發現，如果把兩者從嚴格的醫學界定抽出來，取其象徵意義應用在對人類溝通和社會現象的觀察上，似乎頗有用武之地。

比如閱讀某些馬華重要作家的小說，翻來翻去你只能感覺到，作者總是辛……辛苦那那那麼地覓……覓尋尋子句，想要微言大義卻詞不達意──那不就是結巴型失語症嗎？

又比如某些政客的言論，他們開口愛國閉口吾不礙國小弟愛的是人民尤其是人民的利益因為人民的利益是最大的利益一切都是利益，說得比機關槍還流利，結果大家什麼都聽不懂，只能說他們患了流利型失語症。

在日常生活中，偶爾結巴或流利是難免的。我就曾在一公開場合嘗試說明失語症概念時錯手扣下機關槍的扳機，結果一發不可收拾，不知伊語胡底，當場演出了一場反諷意味十足的突發性流利型失語症。後來大家在街邊殺時間，我沒心情說話，便呈現結巴的症狀，卻在無意間說了某某人是“馬來西亞最老的文藝青年”的話，而讓當天的失語症有了一點詩語的特色。

從失語到詩語的路九拐十八彎。我只能祈望自己的失語最後都可以變成詩語，在赤道邊緣發出寒光，讓人們於溽熱的黯夜裡享受到一陣溫柔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