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九二一周年到了，
找到一年前寫的東西。
寫的是在東星大樓救災第一天的所見所聞。
只是一個紀念吧，
也是對許久沒有更新交個差。



地震發生的時候我還沒有睡，
所以二點半左右就到現場了，

我到的時候，發現我在現場的後面，
只好穿過虎林街到現場的正面去。
虎林街被倒塌的大樓壓成兩、三米寬的小騎樓，
雨水、小石頭、水泥、灰塵、碎玻璃，
紛紛從頭上落下，還有陣陣的瓦斯味。

在現場與指揮所之間來回不知道走了幾百趟，
踩了20個小時的碎玻璃及建築碎片，
後悔穿錯了鞋子。

大群的家屬在現場焦急地打聽親人的下落。

有位吳太太值完夜班回到家，
才發現在6樓的家已經埋進地下，
老公、九歲的女兒、六歲的兒子不見蹤影，
急著抓住市長的手臂說：
「幫幫我，請一定要找到他們」。
大家查遍了送醫的名單，沒有發現。

現場在四點多的時候開始起火，
救難人員只好撤到外面，
所有的搜救工作只好暫停。

清早在指揮所外又看到吳太太，
哭腫的眼睛就像小番茄一樣，
提著一隻紅雨傘，失失魂落魄地穿過馬路。

傍晚，十八歲的黃然佑被救了出來，
之後，就再也沒有任何生還者被發現。
有個社工員告訴我有關黃家的事：

早上援救人員發現他的時候，
他跟弟弟都被樑柱夾著不能動彈，
只能送小型的氧氣筒給他們呼吸。

他說昨晚爸媽在家，但是房子倒了以後，
無論他跟弟弟怎麼喊，
爸媽就是沒有再出聲。

到了中午，弟弟說：
「哥哥，我撐不住了。」
就再也沒有聲息。

我剛回到前進指揮所，
就有幾個親戚來打聽黃家一家四口的下落。

我跟他們說：「黃然佑兩腿受傷，送長庚」。
「那他弟弟呢？」
「還在裡面，中午以前還有聲音，現在不知道。」
那幾個阿姨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化。
「那他們的爸媽呢？逃出來了嗎？」

我的喉嚨突然堵住了，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能低頭用手指在住戶名單上，
來回地指著黃先生黃太太的名字。
過了好幾秒，才勉強吐出一句話：

「還在裡面。」

抬頭一看，幾個阿姨的淚水已經流過臉頰，
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

這種工作，就算只做一次，也覺得受夠了。

大傷亡還埋在瓦礫中，
沒有被挖掘出來。

下午與警員、里幹事比對名單。
我們將管理員提供的名單、戶籍名單，
與一一九勤務中心提供的傷者名單、各醫院回報的名單、
以及在現場整理收集的名單比對，
越對越麻，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裡面沒有出來。

原本估計大概還有六十到八十人下落不明，
可是從現場送去醫院的，
有一大堆不在原來住戶的名單上，
加上還有外地前來賓館住宿的，
出入實在太大，只怕埋在底下的還有更多。

雖然比起其他地方是還好，
但是台北市震災的死亡人數，
我相信這幾天才會真正地反映出來。

其實市長在廿一日晚上就已經有心理準備，
罹難者的屍體將會不斷地被抬出來，
於是偷偷地交代警察局長王進旺：
「向軍方借一百個屍袋來。」

救難工作因為場地複雜而變得緩慢，
重機具暫停使用，改用人工挖掘，
到現在還是沒有新發現，
今（廿三）天下午，死亡人數已經達到十六人。

《後記》
東星大樓最後的傷亡數字是死亡七十三人，失蹤十四人。
是台北市自1884年建城以來，
最嚴重的天然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