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4-15 16:34:405 + 7

我的朋友- Ann




Ann 和我認識的時候, 我們剛好 18 歲, 一起穿著有點貼身的制服, 在新加坡最繁華的一條街上, 躬躬敬敬的為很多游客包裝貨品, 結帳. 每日最幸福的時光是午餐之後, Ann 和我兩個人像小老鼠覬覦著乳酪, 興奮穿梭在各種名牌櫥窗之中, 試穿那些我們買不起可是很需要的虛榮. 那是屬於我的拜金時代. 久遠得像恐龍時代不曾發生一樣.

Ann亮麗, 爽朗, 嘴巴甜, 講話大聲可是聲音好聽, 向人打個招呼可以喊整條街, 眼睛大大的明媚從遠遠就會注意到她, 和大家都有話聊, 她可以記住所有的同事名字而從來不會混亂, 公司人人喜歡她, 很多男孩子巴結她; 與Ann一起, 我總是相形失色的一個, 可是我一點也不嫉妒, 因為Ann是值得人疼的, 同時Ann也是寂寞的. 她與我一起午饍說, 只有你是不會對我客套的. 我說是嗎 ? 當時我也很需要有人陪伴, 那是一個害怕孤獨地吃飯逛街的年齡吧. 剛好她天天來找我, 於是Ann與我休息時間總形影不離. 她見到我會開心的叫我英文名字, 手勾著我臂膀, 親蜜說話,人家說我們似姊姊花, 感情真好. 我真想大笑. 我是那麼的虛偽, 只為了有一個同伴.

Ann是發了薪水, 心情好的時候可以跑進 CK全身由內到外換了一套再出來的揮霍女子, 問她用光了薪水嗎? 接下來怎麼辦? 她吃吃的笑我說, 我又不等著薪水吃飯.我才知道Ann是這麼有錢, 薪水只是購物用的, 而且只足夠買一次. Ann 也是駭俗的, 她晚上常常不在家, 與一堆朋友去野, 喜歡穿很短的迷你裙子, 有時還故意不穿內衣褲只著絲襪. 我擔心她有一天吃虧, 叫她別玩太多, Ann才不在意擱開手, 只有她唬住人, 那些人連她手指頭都沒沾到, 叫我放一百個心, 還有乾哥哥們照料, 聽得我傻傻的一楞一楞. 不知該不該相信.


一次, 她說, 爸爸很疼他, 可是卻被仇家撞死在家門口, 留下很多財產, 她根本不需要出外工作每天花錢就可以了, 可是這樣也不開心. 我第一次聽見這種事, 而且是發生在朋友身上, 原來我從小生長在太過安康平實的家. 問她有那麼多錢, 為什麼不去唸書, 離開遠遠的吵雜, 去風景優美的地方玩. 她說不知道, 還沒有這個打算, 沒有想太長遠. 只想玩樂. 而且家裡太多事, 人已紊亂的打結.

我說你一定非常想念爸爸.

她不回答, 默默吃完飯. 每天說不停的Ann突然的安靜起來, 在默然中特別有一種陌生的美, 像在山裡意外發現獨自盛放的鳳凰花, 開得荼靡遺世, 叫人不敢直視. 我們沒有再說什麼, 我第一次認識到, Ann其實不喜歡說太多話, 她只是習慣那樣子的禮貌和用她最熱情的去對待朋友, 真實的她, 藏著很深的缺乏感, 對於安全
, 對於她最親近的人.

那個下午我直直看著她, 彷彿第一次見面的驚艷.

後來, Ann看著我要去唸書了, 很有興緻的幫我挑一件線衫外套, 她問我, 可以幫她帶衣服回來嗎, 聽說xxx很多漂亮衣裳, 而且, “我信任你的眼光.” 我聽了很高興,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讚許我, 她并不是說你要幫我買這種樣子那種顏色的, 而是我信任你的眼光. 雖然我們只是常常一起逛街的伙伴, 聊著無聊的女生話題, 我以為Ann不在乎我, 原來她是信任我的,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 她便是這樣, 輕而易舉讓朋友感覺到溫潤的真誠, 又不過火, 像焚熱的天下起急勢的雨, 每個人遇見她覺得舒服自在.

她沒有對我說再見, 也沒有送我什麼祝福的話, 我們有默契地交待幾下便轉身離去, 我們知道人海茫茫, 即使保持著聯絡也不能說明什麼, 況且我們存在著很多生活層面的差異, 往往匆匆一瞥, 輕輕一點, 你曉得, 燈火瓓珊的模樣, 已經漂離你的視線.

在我們相處的時光裡, Ann 與我交換的無數意見, 從一件衣服的評論, 對於男孩子的看法到選擇良好的生存方式, 這種種膚淺無目標的閒逛, 卻是我和她, 在當時迫切的青春光環下最可以顯示存在的證據了, 如今想起那些游離在華美建築物的歲月, 似乎只是舊購物袋上逐漸褪色的字樣, 有一天, 新的購物袋還是會刷上別的顏色. 你知道的, 再沒有人陪著你一起去晃渡過去年少的寂寞了. 那些日子, 一輩子似乎經過一次, 便不允許你再放縱的.

所以, 每當我看見兩個小女生穿著閃亮, 手牽著手大聲的說笑引來路人側目的時候, 我便想起了Ann, 和那些迷人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