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的生命之河。坪林茶區-茶農王有里先生
圖片:坪林文山包種茶區,有機茶農王有里先生。
8月6日這天午後,前往坪林拜訪有機茶農王有里先生。
坪林是台灣北部文山包種茶的代表性產地,王有里先生的茶園位於闊瀨方向的山頂處,這裡是翡翠水庫的水源保護區,同時也是坪林鄉有機茶園的示範區,抵達王有里先生山上的住處時,可能因為在等我到訪,再加上天雨沒有外出務農,初見面,感覺他的衣著樸素,有一種瘦弱的印象。
在以往我跟茶農互動的過程經驗裡,打從進屋子坐下,儘管彼此陌生,但幾乎都是從泡茶開始聊起的,王有里先生也不例外,他中規中矩地詢問我有沒有特定喜歡的茶種,我回答都喝,於是他依序泡起了包種茶、東方美人茶及紅茶。
王有里先生栽種的茶種包括青心烏龍及金萱兩種,耕作面積約為三公頃。
早期,原本紅茶也是坪林地區的製茶重點,但1970年左右,台灣的紅茶市場崩盤,價格一落千丈,從此製作上便慢慢集中於包種茶,包種茶為青茶系,發酵程度只有10%,好的包種茶沖泡後,具有蘭桂氣息及芬香撲鼻的特徵,因而成為包括汐止、南港、木柵、新店、烏來、石碇、深坑、坪林等傳統泛文山地區的地方特色茶種,消費市場上擁有一定口碑與支持者,價格穩定,此外,這幾年,因為新北市推行「一鄉鎮一特色」的產業政策,坪林鄰近的石碇以東方美人茶作為物產特色,再加上台灣紅茶逐步復興,王有里先生在客人的需求下,才開始重新生產紅茶並供應東方美人茶。
雖然坐在屋內,但因為山上的風比較強,大門入口處的右側另有一稍小入口,一塊用來隔擋風雨吹入的大木板,反複被強風吹倒,王有里先生三不五時便會去扶正那塊木板,繫綁繩子,他每次起身,我就會稍微觀察一下房子的狀況。
他的住家,性質上算是傳統舊家族聚居的那種「合院」,不過山間平地狹窄,所以建築物環抱的屋埕較小,最多只能容納四輛汽車,即使房舍內部整理的很乾淨,瓦片式的屋頂及水泥型式的牆垣仍不掩歲月的老舊痕跡,有的外牆斑駁,露出了黃泥與稻榖混合的土磚,因為目前只有王有里夫婦及女兒住在這裡,整體細瘦長條狀組織起來建築物略顯空蕩。
不過在這間空蕩建築內的牆壁上,倒是挨著一面又面的木匾,王有里先生不僅得過包種茶比賽的特等獎,也是2003年國家的神農獎。
這樣子的人,當初是怎麼會走上有機農業之路的呢?
王有里先生走向有機栽培農業之路的關鍵,起因於廿年前,當時他與弟弟以慣行農法共同照顧茶園,但弟弟卻在長期使用農藥的農事過程中,罹患癌症過世,這件事的衝擊,讓王有里先生終生不再使用農藥與化肥;王有里先生說他算早期的有機農人,早期的有機農人跟現在的有機農人之所會走上有機農業之路,其心路的歷程是稍有不同的,早期農人會進入有機領域,幾乎都是因為受害經驗的反省,而現在農人施行有機栽培的原因,則往往來自於理想。
他拿出他的有機認證證書,上面登載的內容,包括了栽種的農產作物種類及認證面積等,我留意到他有機認證的土地面積居然有五公頃餘,但明明記得他剛才提到的耕作面積約為三公頃,他解釋自己認證的土地確實有五公頃,但有機栽培很耗費人力,這些茶園只有自己一個人耕作,因此作業面積可能只達三公頃,至於剩下的二公頃餘的土地,目前則處於野放狀態。
我看著屋外的天氣,雨剛停了,我詢問他可不可以去茶園看看,他表示沒問題。
坪林地方的茶園,有個土地利用的特色,因為山上平地少,坡面稍陡,長久以來的開發,已形成了梯田式的茶園景觀。
我們從海拔高度較低的下方茶田看起。
事實上,我在台灣各地茶區已看過很多處的有機茶園,因此王有里先生的茶園茶草共生的情形,在我看來,乃實施有機農法再自然不過的景象,並沒有太多的驚奇,反而,當我詢問他一年的產量時,他回答包種茶300斤,東方美人茶與紅茶均60斤時,一時之間我以為聽錯,後來又問了一次,才確定是這個數字沒錯。
以三公頃的茶田面積來說,這樣的產量,似乎少了點……。
王有里先生並沒有正面答覆我,他發現我正在為茶樹拍照,反而饒富興緻地湊過來一起觀察,並解釋除了茶枝頂端芯芽下的第一片葉子有點黃斑捲曲,是小綠葉蟬叮吮的結果,第二片綠葉上有許多紅色的斑點,是樁橡造成的,第三片葉子有嚙咬的痕跡,這是蛾的幼蟲吃掉的,我停止照相的動作,問他是開玩笑的還是說真的,他很正經地說,剛才講的都是真的,要判斷是什麼昆蟲來咬茶葉,對他來說並不是困難的事。
我又問,這片茶園裡有這麼多蟲在吃茶葉,他都怎麼做,-其實我的意思是,為了降低茶葉損失,他會用什麼方法讓蟲「消失」,他回答,以前會很有耐心地把蟲全挪移到山上其它草地放生,但因為這些蟲實在捉不勝捉,慢慢心態上對捉蟲便沒那麼積極了,現在不會刻意去捉,就是走過茶園,有看到就把蟲挪到附近的草地,沒看到就算了,「反正蟲吃剩下的就是他的」。
王有里先生的茶田從海拔750公尺延伸到830公尺的高度,從750公尺處上行才發現原來三公頃的茶田算是有點面積,範圍有點大。
他告訴我,習慣中午到田裡除草,從茶田下擺拔到山頂上的茶園,為期需要半個月的時間,而草拔到山頂時,下方田裡的草又長出來了,於是會回來重拔,日復一日,拔草是茶園管理過程中重要的工作,我問他中午不是天氣正熱,大家都在休息嗎?沒想到他居然回答,中午時候昆蟲都避熱躲起來了,此時拔草比較不會傷害到他們。
王有里先生住家外的產業道路是下方茶田與中段茶田的分界,產業道路朝東是雪山隧道及宜蘭方向,而產業道路西面的鄰接處,有一個高度落差約十公尺的山溝低地,那裡有一個大水池,我像是聊天般地確認著,所以,茶園的引水都來自於這個大水池子了,他回答是雨水,我又問,這個水池不是一條山坡間的小水道所形成的池塘嗎,他回答這是一個山間低陷地帶造成的水池,沒有水道,此外,他的茶園並沒有引用這個水池的水灌溉,都是靠雨水。靠雨水?當然每個茶園多多少少都會靠雨水灌溉的不是嗎?我尋思著他是不是沒聽懂我的意思。
他又指向最上端那片橫幅狀的梯田茶園,說田裡的一排光板,是研究所跟他情商設立的太陽能聚光板。
此時邊走邊聊,走到了中段茶園,住家邊的那條產業道路已攀爬到茶園肩部,雖然雨停一陣子了,但天空依舊濛著灰雲,適逢山口的茶園,風勢格外強勁。
王有里指向山口方向,說那裡是火燒寮,一年的雨量超過六千公厘,是台灣年雨量最多的地方,每年的採茶季節到了,便會有一輛小卡車沿著彎曲山路,載著一群住在雙溪的老阿嬤到茶園幫忙。
我蹲在茶叢旁,總覺得這些茶樹的枝芽極為稀疏。王有里先生見我又開始觀察茶樹,反問我,從下邊走到這裡,對茶園有沒有什麼感覺,我反射性地回答,有很多昆蟲,雜草很多……,他聽了聽,說,他的茶園沒有使用撒水器,所以雨水是澆灌茶樹的唯一水源;他常覺得人類的務農,其實就帶有不自然的成份,因此他試著在工作中降低對農作物生長的干預,讓農作物儘可能地融入環璄,成為大自然的一部份,這樣子做,茶園的生產量當然有限,不過,總之足夠維持生計就行了,原本昆蟲比他先住在這裡,道理上是他搶那些蟲的食物。至此,我才忽然發現,剛才走過的茶園,真的沒有立有撒水系統。
這些,都不止是一種務農方式,也是他的生活信仰。
他又跟我講了一件前陣子的軼事。
之前有位榮民總醫院的醫生,從朋友處得知他以有機方式栽培農作物,便透過朋友表達要按月購買他的蔬菜的意思,不過,王有里先生賣了兩個月就沒有再供應這位醫生了,醫生斷糧後,透過朋友來問他怎麼回事,為何不再送菜給他,王有里先生為難地說,他比較會種茶,不大會種菜,山裡的蔬菜原本自己吃,亂種無所謂,現在供應給醫生,不僅菜種的不好,產量不定,也談不上產量,實在不知道要怎麼生產,還是隨便種種,自己吃就算了
那位醫生聽到了朋友的回覆,不知道怎麼想的,有可能覺得這個農人真古怪,怎麼會突然覺得自己的蔬菜種不好,又沒量就不賣了……,但,這位醫生又請朋友跟他說,不然一個月付他五千塊,田裡種什麼他吃什麼,種多少他吃多少,因為這個方法很簡單,於是王有里先生才又恢復了供應。
王有里先生為人隨和,給我一種個性安靜的感覺,但眼睛有神,跟他交流茶園管理的經驗,對答如流並無滯礙,是典型的大智若愚的人物。
接近傍晚,天色略暗了,我向王有里先生致謝,打擾了他一個下午的時間。
我也跟他約好冬茶採收時,再來拜訪。
對許多同為農業工作的朋友們來說,王有里先生的風格無疑是深邃的,不論是自然農法或有機農法,只要從有機生態農業的共同想法出發,其間縱有區別及發展的多重面向,都因積極正向而值得我們肯定,但,王有里先生的行事風格,甚至超越了我們經對務農者的肯定評價。
王有里先生爽朗而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麼,因此述及務農生涯時毫無踽踽獨行的孤苦感,當然,其神色更看不出絲毫神采飛揚的興奮情緒,就是心平氣和地進行著有機栽培,行雲水流而順其自然,沒有所謂的辛苦堅持或不滿勉強,他的態度是無關勇氣或勇敢的,他單單是在生活裡實踐著生命的領悟。
雖居狹山,卻為我們展現出生命之河的寬度。
在這片土地上,因為有他這樣子的人,農務與土地的互動,正逐步重修舊好。
圖片:王友里先生的下段茶園。
圖片:坪林地狹,因而梯田景觀成為茶園特色,王有里先生的茶園也不例外。
圖片:王有里先生的茶園景色。
圖片:茶園的主力茶-青心烏龍。
圖片:青心烏龍的花朵。
圖片:往西,看往雪山隧道及宜蘭方向。
圖片:王友里先生站在中段茶園的坡頂,望著東北方的火燒寮。
圖片:這片有機茶園,不知是茶長在草叢裡,還是草長在茶叢中。
圖片:遠方坡上為王有里先生的上段茶園,茶園中立有一排太陽能聚光板。
圖片:王有里先生與他的有機茶園。
今天有緣我也去了王先生的茶園
但是很糟糕的是,忘記帶相機
清問,我是否可以轉載,你這篇文章
讓更多的人認識王先生用心的守護這塊美麗的土地
謝謝
能請問王友里先生的聯絡電話嗎? 有機會返台時想去拜訪.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