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恆久之地

綠洲．記憶


從黑袍使者裏得到一頭健壯青鳥的阿諾他們回到了部落，這已是第二天早上的

事了。

「為什麼要突然改變主意要到沙漠裏去啊？我們的目地的不是艾爾希姆嗎？阿

諾你不要告訴我你打算直接穿越沙漠走到艾爾希姆去啊﹗」

「艾妮爾…」

「長老說過光之尾巴朝著東南方飛去了啊﹗阿諾現在打算去的地方是北面耶﹗

跟長老的話背道而行了啊﹗難道你打算放棄到艾爾希姆了嗎？」

「艾妮爾﹗」

阿諾為了歇止滔滔不絕的艾妮爾，一時之間控制不了聲量，艾妮爾被嚇得打了

個頓。阿諾見狀，重新整理好語調，說﹕

「到綠洲去找賢者這方向雖然跟原定的不太一樣，可是，這也不是件壞事，或

許我這『咀咒』不用到艾爾希姆去也能解開也說不定﹗況且，這樣我們就得到

一頭青鳥了啊﹗」

「阿諾指的是『魔法抗性』的事嗎？」

不用到艾爾希姆也能解開嗎？艾妮爾心裏嘀咕著那不就是打算放棄到艾爾希姆

這個目標了嗎？

「當然，若果艾妮爾不想進入沙漠的話，妳也不用勉強﹗接下來的旅程已經有

所改動了，所以妳也不用跟著我去尋找綠洲…」

阿諾還沒把話說完，就被艾妮爾所流露出來的眼神打住了。

「不用勉強？什麼勉不勉強啊﹗一次又一次的，為什麼總是認為我在勉強？我

從來也不覺得跟阿諾一起旅行會是一件勉強的事啊﹗阿諾你…根本就沒把我當

作真正的同伴﹗」

艾妮爾一說畢，含著淚水的眼眶就像缺堤般，淚如泉湧，她為了止住淚水而不

停地用手擦拭著臉龐，兩腮都被擦得又紅又腫了。

「艾妮爾…」

開始有點慌張的阿諾試著去安慰已經哭到把身體瑟縮在青鳥背後的艾妮爾。

「我只是…不想妳因為我的關係而冒險而已…畢竟這是我自己的事…加上，我

有點在意雅奴特洛魔法師們的事。」

「…為、為什麼？」

艾妮爾拼命止著因哭泣而不停的抽搐，勉強能說出簡短的句子。

「因為，那跟艾紗…我唯一的兒時玩伴居住的王都有些關係…」

「艾紗？」

「啊。我離開了帕勒尼西爾已經三個多月了，她大概也已經回去雅奴特洛了

吧。也許是我多心罷了，總覺得這次眾龍的甦醒跟這裏的巨龍從深眠中被打擾

有著什麼關聯的。」

艾妮爾終於止住了抽搐，同時也保持了靜默。

「所以，我想到綠洲去找賢者，或許他會知道什麼也說不定﹗到時候再決定要

怎麼做…馬格西長老不是說過要用自己的眼睛親自去體會這世界嗎？」

「那阿諾不會覺得自己也在勉強嗎？」

阿諾一臉不解的看著像在生小孩氣的艾妮爾，讓她繼續說下去﹕

「明明就不知道沙漠裏的生存之道，也從不曾踏足過沙漠、與魔物的戰鬥也不

怎麼熟練，卻打算一個人領著青鳥在茫茫黃沙中尋找綠洲﹗」

「可我不覺得這是勉強啊﹗」

「那阿諾又憑什麼說我勉強啦？」

被艾妮爾這樣反駁，阿諾語塞了。雖然心裏暗忖著「因為妳是森林的妖精嘛」

這句話，可他還是把話藏在肚子裏算了。

「但妳真的想走進帕拿因沙嗎？正如妳說我們都是不曾踏足過沙漠、完全不曉

得沙漠生存之道的人啊﹗」

「嗯﹗」

實際上，艾妮爾只想待在阿諾身邊，直到有一天真正成為阿諾認同的同伴罷

了。不管阿諾要到哪去、目的地在哪。

「事先聲明，我騎青鳥的技術沒有亞門的好，跟我坐同一頭青鳥妳可會被甩出

去的﹗」

「那麼韁繩換我來握好了﹗」

包圍著兩人的氛圍又終回復和階，大氣中傳出了笑聲。

「對啦﹗叫什麼名字好呢？」艾妮爾心血來潮地問。

「拿奧…」

「拿奧？這不錯嘛﹗以後你就叫拿奧了﹗」艾妮爾高興地摸著青鳥的腦袋。

然後，阿諾和艾妮爾跟亞門道過別之後，便起程朝著西方走，尋找著他們在沙

漠裏第一個綠洲──普萊因。


離開之前，亞門向他們交代了在沙漠行走的一些小知識。他們學會了在早晨出

發，於正午陽光最強的時刻停下來休息。午後時再度上路。

晚上則靠星光指引前往綠洲的正確方向，早晨若還能看到那顆星正在天際閃

耀，就能確定前進方向是無誤的。

旅途當中，若果除去了隨時冒出來的魔物，他們都會領會到沙漠裏只有綿延不

絕的沙和石塊。

第三天，他們遇到些旅人，互相確認過前進方向後便分道揚鑣了。

第五天，阿諾他們遇到了另外幾位黑袍使者。他們會為阿諾他們帶來一些沙漠

的種種情報，例如風暴，抑或魔物出沒的消息。

第八天快到中午的時候，艾妮爾突然大喊﹕

「棕櫚樹﹗阿諾，看，是棕櫚樹啊﹗綠洲、綠洲就在前面啦﹗不要休息了，快

點起程吧﹗」

「艾妮爾﹗看清楚吧﹗那是海市蜃樓。」

可惜，正如阿諾所料，那只是沙漠中的幻影。

艾妮爾用指頭一天一天的算著，終於到了期盼已久的第十天。

「到了吧、到了吧？終於可以看到綠色的樹木了吧﹗阿諾？」

「嗯…」

阿諾回答得十分猶疑，因為他環視整遍無邊無際的沙漠，除了無盡的黃沙以

外，卻什麼都沒發現。

當然，沙漠是一個古老而具有智慧的生命，它要讓你找到的時自己就會出現在

你眼前。

走了大半天，結果還是落了個空。他們找了個地方歇下來。

「不是說十天路程就到了嗎？怎麼一路上的景色完全沒有改變過，連一棵棕櫚

樹都沒看到…」

「真希望現在能遇上使者，這樣起碼能搞懂我們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管怎樣，快點休息吧，一切待明天再算吧﹗」

忽然間，本來冰冷的空氣更參雜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已經附下身休息的拿

奧也像察覺到什麼似的騷動著。

艾妮爾也注意到了，她邊安撫著拿奧，邊警戒著阿諾。

兩人也凝神靜聽這個寂靜的世界。

冷不防，從腳底細沙中讚出一條巨型的眼鏡蛇。它身體足足有三公尺長，拖著

沉長的身軀筆直的從地平線那端奔馳而來。一下子就冒出沙面，張開血盆大

口，露出它那在星光反射下眨出朦朧白光的毒牙。

「拿奧﹗快逃啊﹗」

眼見巨蛇衝向青鳥，艾妮爾希望籍由她的喊聲能使拿奧蹬直雙足跳跑，可惜牠

的足部在慌亂之際被纏著了，艾妮爾好不容易躲過了巨蛇尾巴的突擊，來不及

顧慮拿奧。

幸好，阿諾及時的躍身飛撲到拿奧身旁，他的身體壓倒在青鳥之上，衣服與巨

蛇的身軀磨擦而破了個洞。

趁著巨蛇撲了個空，來不及轉身回頭而直奔向前的時間，阿諾趕忙割開纏著拿

奧的繩子，青鳥頭也不回的直奔逃命。阿諾也做好準備迎接巨蛇接下來的攻

擊。

巨蛇的頭部正要給阿諾一個猛攻，阿諾雖然做好功架要迎擊，可是巨蛇張開的

大口並不是要吞噬阿諾，反而是吐出了奇怪的綠色液體。

剎時間，阿諾無處可逃。

就在一眨眼間，所有的毒液都散落在阿諾四周，而他卻安然無羔。阿諾慬慎地

四處打量，尋找著保護他的艾妮爾的踪影。

與此同時，巨蛇的尾部也不忘往艾妮爾那邊甩了過去﹗

「危險﹗」

隨著聲音傳出去的一剎那間，巨蛇向阿諾再吐了一口參雜著毒液的氣息後，便

隨著尾巴轉身，並把艾妮爾壓倒在地上。

它的身軀拖著沙土劃了一個弧形，拍打在阿諾身上；頭部則翻往艾妮爾跟前，

冷不防一口噬下去了，揚起一陣強烈的沙漠之風。

「艾妮爾﹗」

阿諾用盡最後一口氣喊出艾妮爾的名字後，也頭昏目眩的倒下去了。



在氣魄如鴻的帕勒尼西爾城堡內，相對於這個弘大的宮殿，再多的侍女、待從

都顯得何其的微不足道。

在城堡深處的樓塔內，一位年紀約十二、三歲的少年坐在長窗的窗台前，隨意

地曲起一腳，一隻手放在曲起的膝蓋上。視線遠遠眺望別處。

「親愛的，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裏發呆？」

「母后。」

男孩身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那正是阿諾的母親佩德紋女王。

「大家都在為你的生日慶典作準備呢﹗身為主角的你卻一個人悶聲不響的躲在

房間裏？」

阿諾把視線從他母后身上移開，沉默了一會。

「又過一年了…可是還是老樣子。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我才能擺脫這個咀咒？」

「阿諾。沒關係、沒關係的，不管怎樣將來你還是我親愛的孩兒啊﹗」

「不，母后﹗一個完全接納不了魔法的人怎麼可能成為這個魔法王國的王

呢﹗」

「王兒啊﹗你不是接納不了，而是不肯去接納啊﹗」

阿諾此刻雖然想發表他那百般的冤屈，但他卻頓時語塞了。沙啞地說﹕

「可是，魔法跟本無法在我身上生效啊﹗」

「阿諾，外界的魔法的確沒辦法在你身上生效，可是這並不代表你本身不能使

用魔法啊﹗」

佩德紋女王雙手摸撫著阿諾瘦削的臉頰，希望與阿諾的線綫對上。她很想把話

說完，只見阿諾仍不情願與她四目交投，拼命爭脫佩德紋女王的雙手。

阿諾再次把視線拋離這城堡的任何一個地方，遠遠的散落在西邊的地平線上，

滲進濕潤的大氣當中。

佩德紋女王重新把雙手放在阿諾的肩膀上，用平靜的語氣對阿諾說﹕

「母后並不要求阿諾去修習魔法什麼的，只是要提醒你這一點而已﹗所有的事

都一體兩面。或許這是個考驗也說不定…不管是對你還是我…」

說到最後，女王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片刻，她又再次用恬靜的語氣說﹕

「別想太多了，母后知道阿諾一直以來都很努力去做好自己的本身，奧特米伊

亞的王位寶座將來就靠阿諾來守護了﹗」

「我…可以嗎？」


「可以的﹗」

「艾紗…？」

場景突然一變，年幼的阿諾和艾紗兩人坐在中庭旁邊的一條長廊台階上，這裏

隱約可見月光通過「天空之眼」灑落在貝薩迪湖平靜的湖面上。

這一晚是阿諾生日慶典過後的第二晚。

「阿諾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出色的奧特米伊亞國王的﹗來吧﹗我們來試試看

吧﹗」

艾紗從台階上站了起來，轉身張望四周，看來像是尋找著什麼東西似的。不消

一會，她啊了一聲，示意要阿諾與她一起走到長廊的另一頭。

長廊內點起無數搖曳的燭光。

艾紗領著阿諾走到掛著燭台的牆壁跟前，艾紗微微揮動了右手，口中隨意唸出

了一句話，燈就熄滅了。

「阿諾，現在我們嘗試把燈再次點起來吧﹗」

「別了﹗」

「集中精神想著要把燈點亮，並唸出『Lumos』就可以了﹗」

阿諾看著牆上熄滅了的燈好一會兒，可卻完全沒有要動作的樣子，艾紗見狀只

好不斷催促他，最後阿諾終於也勉強把『Lumos』從喉嚨裏吐了出來，可是熄滅

的燈仍舊保持原狀。

「沒關係﹗再試一次吧，阿諾﹗」

阿諾又勉強地重覆了剛才的動作，只見原本光亮的長廊仍然因為這盞燈而顯得

黑了一個角落。

如是者，兩人奮鬥了好一段時間，阿諾還是沒能成功把燈點亮。

「再試一次吧﹗或許這次就能成功了﹗阿諾，來吧﹗」

「沒用的，我就是跟魔法扯不上關係。」

「怎麼會呢，阿諾﹗每個人都會有擅長不擅長的事啊﹗像我雖然很會召喚系的

魔法，但卻永遠記不住艱深的古代魔法﹗這一點王兄是很厲害啦，但他卻從來

不會使用魔杖以外的道具﹗」

「法洛斯王？」

「阿諾不是很會劍術嗎？所以啊，魔法用不好沒關係，因為阿諾只不過是不擅

長而已﹗只要努力的話，一定沒問題的﹗來吧，再試一次﹗」

阿諾雖然已經打從心底裏放棄了，但還是勉為其難照艾紗的話去做了。結果如

阿諾預料的一樣。

冷不防，燈亮起來了﹗

阿諾和艾紗都不禁吃了一驚。

「艾紗，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休息了。」

就在艾紗興奮地要開口的同時，一把沉實的聲音從搖曳的火光中傳了過來，對

於年紀還小的阿諾來說，一個相當高大的身影在燈火影照下露出深深的輪廓

來。

「王兄﹗」

這位正是和艾紗一樣，從北面的雅奴特洛而來的。而他正是菲爾王室現任繼承

者，也是艾紗的親哥哥──法洛斯王。

「點燈這種小功夫，怎可讓王子殿下來勞心呢？艾紗，這一點妳要好好謹

記﹗」

聽到王兄這樣說話，艾紗看了阿諾一眼，也只能默不作聲。

阿諾知道這位來自北面封地的王並不喜歡他，因為他們主張的是魔法為大宗。

雖然年紀尚小，但阿諾清楚明白到這位魔法主義者對這樣的自己是何等的不

满。同樣地，阿諾本身也對這位大人物也有種發自內心的抗拒。

法洛斯用他深不見底的漆黑眸孔凌厲地掃視阿諾的全身，害阿諾不禁直打寒

顫。

「走吧﹗艾紗。」

「可是、王兄…」

「別說了。」

說時法洛斯把小艾紗抱起，臨走前不忘回首別了阿諾一眼，冷冷的說道﹕

「還是別勉強自己好，王子殿下。」

阿諾再一次全身起了寒戰，他竭盡全力按著抖動的身軀，最起碼不要讓法洛斯

察覺到他在害怕。

艾紗從王兄的肩膀上露出她細小的腦袋，伸出小手跟阿諾揮了揮手。

阿諾也只稍微點了點頭作回應。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看著法洛斯那隨風飄動

的沉長黑髮消失在長廊之上。



數日後，艾紗獨自一人來到城堡的後花園。目的是尋找一個人的身影。

「阿諾﹗我就知道你在這裏﹗」

「被妳發現一點都不稀奇啊﹗若果是別人我倒是比較吃驚呢﹗」

艾紗走到坐在小湖畔的阿諾身旁，坐了下來。

「找到你真好﹗其實我心裏也會有『如果阿諾不在這裏的話怎麼辦呢？』這種

想法的﹗」

「可現在還不是發現我了？」

「但阿諾沒有想過在找到你之前我有跑過多少個地方吧？」

聽到艾紗這樣說，阿諾不禁啞然。他壓根兒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不知怎的打

從一開始阿諾就默認了艾紗是唯一一個能知道他會躲在裏的人。

「那麼妳找了多少個地方才找到這裏來的？」

「一個。」

「一個？」

「嗯﹗我直接跑去請教佩德紋女皇，她說或許阿諾還待在花園裏也說不定﹗」

「是母后？」

「女皇說阿諾從早上起就一直獨個兒在這裏練劍了。」

艾紗見阿諾突然沉默起來，又繼續說下去﹕

「很詫異嗎？佩德紋女皇可是阿諾的母后啊，當然很清楚自己孩子的事囉﹗」

「嗯。但總會有些事情是誰也不知道的吧，就連本人也搞不懂的事…」

阿諾說是眉頭一緊，艾紗知道阿諾所指的到底是什麼事，只是她也不曉得在這

種時候該用什麼樣的言詞才能有力的安慰阿諾。

「阿諾，你有沒有試想過去找尋答案啊？」

「答案？」

「為什麼別人的魔法無法施加在自己身上，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發生呢？原因是

什麼？到底是發生過什麼事…阿諾你不會想知道這些嗎？」

「當然想啊，可是又能怎樣？從我出生到現在，大家都在為這個疑問在尋找答

案啊﹗」

「可是，那是別人在做啊﹗阿諾沒想過要自己親自去尋找嗎？」

「親自去尋找？到哪裏？」

「外面的世界﹗帕勒尼西爾以外的地方啊﹗」

說到這裏，阿諾靜下來了。站起身來走到剛才休息時放在草地上的配劍旁，在

艾紗身處的地方看過去，劍就像屹立在大地上的十字架般。

阿諾一聲不響的把劍拔出來，放回劍鞘裏，又轉向艾紗﹕

「對了…找我有什麼事嗎？艾紗。」

「啊、嗯，我是來辭行的。」

「那麼快就要回去雅奴特洛了嗎？」

「因為王兄要趕著回去處理公務，所以要啓程回去了﹗」

「嗯。」

「真希望哪天阿諾也能到雅奴特洛來呢﹗那樣就在阿諾的生日慶典以外的日子

也可以與阿諾見面了﹗」

阿諾點點頭，艾妙突然傾身吻了他，接著便轉身離去了。

微風輕輕吹拂著阿諾熾熱的臉龐。這是阿諾腦海深處的一段淡淡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