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4-14 08:39:33Liu 靜娟

對著瓦斯爐唱多雷米

她每天上班前一定對瓦斯爐做最後的巡禮:嘴裡念著一二三四、四三二一,手指同時對著開關「鈕」來回兩趟點數著。必須耽心沒有關好的鈕其實只有瓦斯爐上兩個和「源頭」一個;但她還是對著源頭處比畫兩下,確定兩個瓦斯出口是八字形而不是未關好的平行----其中一個一直是密封著的,不曾使用。
走到門口準備鎖門了,又不放心地走回廚房,再一二三四一回。為了讓自己更放心,她把抹布攤開平鋪在調理台上,當做一種繩結紀事。站在門口看得到抹布,便多一層保障。這樣還不夠,後來她不是說一二三四,而是唱多雷米發、發米雷多。這樣,即使走出門了,耳中尚有餘音繚繞,更可以篤定瓦斯沒問題。不過有時不敢肯定那是當下的「餘音」還是「舊檔案」裡的,鎖了門後「不怕萬一只怕一萬」地再開鎖進去唱一次。
她不是唯一神經質的,她幾個朋友也各有各的「一套」:
她,每次出門,念口訣般說著「皮夾鑰匙車票(零錢)」。每次去領錢存錢,要確定存摺、印章、錢已收拾妥貼,也一次又一次地默念檢查;已放到皮包中了,她還會「探頭」看看或再掏出來看。如果是把錢放在信封裡,比如現金袋或紅封套,也少不得用手指捏著數幾回,就恐多了少了或它們忽然長了翅膀飛了。
有一回她在郵局附近遠遠看到女兒從取款機領了錢出來,邊走邊埋頭探看皮包時,不知是悲是喜,只有苦笑。

她,每次寫稿,桌上除了筆、稿紙、茶之外,還得有溫度計;因為每隔一陣子她就得量一下自己的体溫。一感到有什麼「不對勁」,馬上祭出自己的秘方----猛喝檸檬茶、塗綠油精等等。如果要請客,一個星期前她開始夜夜失眠;計劃著菜單餐具。出國旅行,她惟恐 MORNING CALL 叫不醒她,早早就醒來等著;左等不到右等不到,她就懷疑錶出了問題。.....

另一個她卻是很依賴醫生的人,因為對自己的健康缺少信心,時時擔心著自己得了什麼絕症;每次醫生否決了她的判斷,高興一下子卻又想著會不會到底非關他的生命所以醫生大而化之?或心存好意故意淡化?有一天看了電視,她打電話給醫生,說懷疑自己害的是胰臟的毛病。醫生冷冷地說:「我知道,剛才我也看了那個醫學節目!」

她,每次出國前例行為自己的辦公室抽屜做一次清理,把該丟的丟掉,把私人的東西帶回家;她不希望萬一怎樣的時候,一切沒有章法。家裡的事也會做得周齊,包括錢的處理。好在對飛機的恐懼在上了航空器後就消失了;反正人已在其上,只好自己的命運交在別人的手中了。後來她心有戚戚地知道有個同事出國前會寄一封信給自己,其中說的正是萬一自己發生意外時的交代。

一位文壇大家,已年過七十,卻仍像年輕時一樣,每到秋天便覺得悲傷。她持續每日為自己的狀況做記錄,身上一有小毛病,便認為是大病來臨的徵兆;曾有一日之中,以同樣血液跑兩三家化驗所,和半夜三更打電話給醫生,甚至直闖醫生的家,把醫生呼喚起床看病的紀錄。她笑自己是神經病,卻已儼然成了朋友間的醫學顧問;可以從你的癥狀推斷你這是青光眼、痛風、糖尿病、視網膜病變還是骨質疏鬆,然後介紹你去看某某權威醫生。

還有穿褲襪會暈車的,還理直氣壯地說因為它影響了血液循環。
上面提到的都是女的,而且是寫文章的,本來就比較神經質。
但我也聽說過一個男人每日鎖好辦公桌的抽屜後,一定不確定地一再拉它。鎖匙禁不起每日嚴苛的考驗,有一天終於「成功」地給他拉壞了!更糟糕的是有一回他的同事明明看他鎖好桌子走出去了,不知他又回來檢查,竟然把辦公室的門鎖上了!他在裡邊硬是等了三個小時才連絡到同事來開門放他出來。那天是周末,萬一連絡不到,他就得在辦公室中待兩個夜晚了。

不瞞你說,朋友們的毛病我加減有一點。事實上,我是那個每日對著瓦斯爐唱多雷米的人。每次神裡神經、來來回回地重複同樣的「儀式」,就想著自己好像是什麼部落裡的巫術大師,喃喃念咒;只差沒有手舞足蹈了。還會聯想到一個真實故事:有個人因為過度謹慎,一再掏出信封中的重要文件查看,結果卻送出一個空封套而毀了前程。
不過也沒那麼嚴重啦,生活中的神經質通常不至於造成什麼災難;「神經大條」的人出錯的機會也許還更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