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語時間》予你等遐久
郵差來揤電鈴,講有我的掛號批;我應「好」,隨趕緊抹胭脂(口紅),穿外套,戴目鏡,掛手錶,穿鞋,然後,提布包uì(從)四樓大步行落去。毋是收批著梳裝打扮,是我拄好(tú-hó,恰巧)欲出門啦。
開樓跤大門,共郵差會失禮,「真歹勢,予你等遐(hiah,那麼)久。」
按呢講,家己笑起來,想著幾十年前的代誌。
彼年,二九暝圍爐,一家人鬥陣食飯;大官(公公)和五个囝啉酒講話,真鬧熱。四个小叔猶未結婚,在座的女性kan-na(只)大家(婆婆)和我--毋願講查某人,我才二十外歲啊。我猶未有機會敬酒,大家捀(phâng,端)酒杯招我,「咱也來啉一下。」
這个時陣,我身軀邊一歲外的囡仔直直欲徛(khiā,站)起來提桌頂的物件,我共伊安搭(安撫)好勢,才捀杯仔起來。大家講,「予我--」我接落去講,「予你等遐久。」
大家笑笑仔罵,「予我老康健啦,啥物予我等遐久!」(老康健?彼年,伊才五十二歲呢。)
後來轉去員林,我講起這个笑話,阮阿姨講,「無彩你是攑筆尾的,恁大家起一个頭予你綴(tuè,跟)咧講好話,竟然袂曉。」阮媽媽無講啥,毋過,有一點仔憂愁。伊本來就講我講話hân-bān(笨拙),有時閣真白目,對我這个嫁去大家庭做人大新婦(媳婦)的查某囝,可能加減袂放心。
好佳哉,阮大家袂蹺攲(khiau-khi,挑剔),也袂佇新婦面前激(裝)大家的氣口。教我煮菜的時,伊講,「有較汫(tsiánn,淡),閣下兩粒仔鹽落去。」我想一時仔,問,「兩粒是偌濟?」伊愛笑,「哪會遮爾(tsiah-nī,這麼)條直。」伊呵咾家己的孫媠;紲落去(suà--lo̍h-khì ,接下來)講,「in老爸細漢的時閣較媠。」我講,「喔,恁囝比阮囝較媠啦!」伊笑出來,講,「這个氣口,敢若咧共人蹧躂(挖苦)。」
有一回,阮大家新婦和大姑、小姑四个人參加紐、澳旅行團;第一日,真濟人佇車內睏足落眠,根本無聽著導遊咧講啥。導遊講毋捌tshuā(帶)過遮爾好睏的團。我共比我較好睏的大家講,「你的功勞上大。」佇紐西蘭皇后鎮的時,我共伊講這个所在風景足媠,咱莫轉去台灣;伊講,「好,佇遮應當袂歹過日。」一路我慣勢烏白講,伊攏真捧場,無熟似的團友掠做我是伊的查某囝。
轉來台灣前,旅行團佇峇里島停留三日,第一工暗頭仔,導遊tshuā阮坐規點鐘的車去採購咖哩、胡椒粉等芳料;然後,行一條細細長長的路,才予忝(thiám,累)閣枵的一陣人食一頓人人嫌的飯。轉去旅舍了後,除了小姑講行遐爾久袂使食無飽、無去枵著以外,阮三人佇海邊的攤仔買麭(pháng,麵包)和牛奶來食。我一時狡怪(頑皮),學小姑氣怫怫的表情和大姑當時對領隊講的敢若囡仔激氣的話,予in笑甲流目油。第二工起床,浴間竟然無水通洗面。阮蹛(tuà,住)的是一棟一棟獨立的度假厝,我想欲知影小姑和大家彼棟有水無,敲電話過去,猶未開喙,卻聽著大家講thank you。講甲真紲拍(suà-phah,流利),閣有元氣。知影in也無水,我講,「連水都無,你也咧thank you!」伊講叫是morning call。
日後,序細講阿媽綴會著時代,旅行過足濟國家,也會曉講英語,伊就笑咍咍。
阮tshuā伊和阮媽媽去日本自助旅行彼回,佇大阪機場,我就講伊較少年,閣去過幾若擺日本,愛加減照顧阮媽媽;七十五歲的正經就不時牽八十一歲的行,一路參觀東大寺、金閣寺。佇後面看兩个身材差不多的背影,是彼遍旅行誠溫暖的風景。
遮爾開明、趣味的大家好做伙,做新婦的袂曉講好話無啥要緊。不過,彼个二九暝漏氣了後,我以後攏會自動敬酒,祝伊健康--毋是「老」康健;閣一定加一句,「也祝媽媽青春美麗」。聽我按呢講,伊就笑笑仔罵,「幾歲矣,閣欲青春!」
無論按怎講,總是比「予你等遐久」較好。
2020.11月號《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