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語時間》提籠床來畫圖
練習畫靜物,提一个籠床(蒸籠)的外框來做背景。幾若年來,三个框一个囥(khǹg,放)佇厝內,框頂框內排小物件;另外兩个,tshāi(豎)佇後壁欄杆面頂,加減有美化著盆栽。
籠床是二十外年前老厝欲拆的時載轉來的。彼當時,我無想欲愛,媽媽拍拚鼓吹,講彼是hinoki(松梧,檜木)做的,這陣罕得看著矣。提轉來台北以後,我共(kā,把)伊擲佇公寓後面陽台,心內想,過一兩年若完全無路用,閣袂感覺毋甘的時,才來處理伊;看有人欲愛抑是擲掉。
籠床四角形,是做木材的老爸叫人做的,和一般圓形竹仔編的無仝。媽媽講四角形的籠床較好,甜粿、菜頭粿炊起來會當切甲四四正正。
我讀中學的時,二姊不時罵我貧惰(pîn-tuānn,懶),kan-na(只)會曉看小說、看電影。伊嫁出去彼年的過年前,我自動共籠床uì(從)倉庫提出來洗予好,曝予焦,通予媽媽炊粿。媽媽淡薄仔意外,想袂到無阿姊通靠,我竟然遮爾知輕重,變骨力矣;閣呵咾我做代誌有條理,伊彼个歡喜的目神我到今猶會記得。
籠床坐佇紅磚仔灶頂頭,隨就有年仔節的氣氛矣。炊粿,媽媽是足小心,佇籠床邊插一枝香,節炊粿的時間。嘛交代阮袂使佇邊仔烏白講話;若講「無妥當」的話,得失著啥物神,粿就炊袂成功矣;尤其上驚發粿發無媠,影響規年的心情。甜粿炊好,媽媽會趁燒用箸「捲」一卷一卷予阮食,敢若捲麥芽膏。等甜粿閣「流」甲平平,抹過弓蕉油就袂使去挖矣;因為欲拜神、拜公媽。
我共籠床提轉來台北進前,伊其實已經「退伍」至少二十年;這个期間,各種粿毋是開錢央人做,就是買便(現成)的。以前過年過節抑是請人客的時,也用伊來炊一盤一盤的菜;大灶拆掉、用瓦斯爐了後,伊連這个用途嘛無去矣,變做一个閒閒的古董。
這个古董佇我台北公寓後壁囥幾若年,一遍去一个朋友in兜(tau,家),看著客廳低桌仔頂tshāi一个大概兩尺四方柴料的花器,中央一个若中國建築的「月洞門」;花器頂懸一盆豬籠草墜落來,「門」內囥兩盆幼秀的草仔花,規个型真雅氣。我忽然間就想著厝後面彼个籠床;轉去了後,隨共一个外框提出來洗清氣。柴料好,雖然佇外口予風吹日頭曝,鑢鑢(lù,刷)咧,色水猶真媠。
籠床有三層,所以有三个外框和三个內「胎」。我共洗好彼个框囥佇客廳壁角低桌仔頂,頂懸囥一个畫狄更斯作品劇照的碟仔,和一个墜長長黃金藤的細甕仔,下面排一个雙面繡的貓仔徛屏和一盆花。這个四角框打扮起來,比朋友彼个花器媠濟囉;有家族歷史的古物,當然較有意思。
後來,這个小小的所在變做我的「藝廊」,有啥新鮮的小物件,就提來「展」一陣;囡仔的相片、俄羅斯套尫仔、捷克織膨紗衫的阿婆布尫仔等等,家己耍甲真趣味。
Tsit-má(現在),畫靜物,提一个籠床的外框來做背景,閣好好仔共伊欣賞一下。雖然松梧的芳味早就無去矣,毋過無油漆過的原木,猶是真耐看。
以前,uì後頭厝(娘家)提來的古物『鹹魚翻生』予我好好仔再利用的時,我一定會敲電話轉去「展風神」,予媽媽參咧歡喜;佇伊心肝內,in攏是寶貝,囝孫會當保留落來,意義重大!
阮媽媽已經過身誠濟年,我無法度敲電話共伊講我提籠床來畫圖;若有可能,我會大聲講,「毋是kan-na排咧看媠,是提來畫圖喔!真濟人畫過籠床,毋過,像我按呢畫籠床的,猶毋bat(曾經)看過呢。」
原載2017.12月號《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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