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圖片）

上市場前經過一樓，聽到一聲悶悶的「啪」，一坨東西從兩尺多高的平台掉到

人行道上。

是一隻鳥，鴿子！牠的一邊翅膀受了傷，階上留著不少血漬，看樣子活不成了。

好可憐，一定是受到貓的攻擊。殺手應該是一隻經常在這兒出沒的黑貓。

可因為H7N9，我不敢碰牠。碰又如何，我無能為力。

買菜回來的路上，心裡期望牠已死亡，不再受苦，更可以免除我心靈的煎熬。

料不到牠竟站到平台上，來回踱步。能撲跳上三個台階，不簡單。

仔細看牠脖子上帶有斑點的羽毛，是斑鳩，不是鴿子。翅膀一邊完好，一邊無

力地垂在地上。

我喃喃對牠說你不能飛了，怎麼辦？你不能飛了，怎麼辦？

我也不知怎麼辦。

過沒多久，即將出國的兒子帶狗回來寄養幾天，看到了斑鳩，說一定得帶牠上

來。「就算活不成，至少有安全感，不必一直處在貓會再來攻擊的驚惶中。」

兒子拿了塑膠手套和鞋盒，把牠帶上五樓；一個鋪了報紙、放了水和米的大紙

箱就是牠的家了。兒子還要我們晚上把紙箱移到室內，「沒有空間走動，在外

面會冷死。」而且萬一有老鼠！

這隻斑鳩命大，水也喝，米也吃，只在看到人靠近時會惶恐地掙扎，想飛起來。

有一天，試著把牠抓出，放地上；牠無法飛，卻走得很快，看來體力不差。還

有一隻斑鳩靠近，說不定是牠的親人哩。

但為免與牠碰觸，不敢移進移出，只能讓牠住在紙箱裡。要換鋪紙，還是戴手

套。換下來的報紙有鳥屎，急忙妥善包好丟掉。誰知道裡頭有沒有禽流感病毒？

政府全面禁止傳統市場販售或屠宰活禽，違者處罰。媒體上更再三告誡大家不

要碰觸來源不明的野鳥，有人甚至怕到把自家的鳥放走！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連雞肉都被我排除在菜單外了，卻窩藏著一名活生生的H7N9嫌疑犯！

以前有白頭翁來樓上築巢育雛，我興高彩烈地報告牠們的狀況，說到很快可以欣賞到親鳥教飛的情景，朋友還消遣我，「教飛的時候，你要跟著一起學！」現在家裡多了一個鳥口，卻不敢透露半點風聲，免得親友鄰人心生恐懼，對我曉以大義。萬一我們被感染，所有與我們有接觸的人會跟著倒楣，說不定得隔離。

兩個星期後，住郊區的兒子說鄰人曾畫家自誇養動物有一手，最近才救活了一

隻腳受傷的小斑鳩，很有興趣接手我們家的斑鳩。

畫家我們也認識，對人熱心，對動物熱情：非常赤子之心。兒子說他那兒好像

是殘疾動物的中繼站，救過狗、鳥和烏龜等等。

既然如此，殘障斑鳩給他照顧應該更好。不過我們附有但書，如果水土不服，

或他不想養了，就送回來；我們對牠已負有責任。

下周兒子回來時，說畫家根本直接用手抓牠，沒在怕。我說經過兩個星期的「

隔離觀察」，斑鳩應該沒問題。兒子笑說畫家還給牠取了名字，叫COCO（那

不是藝人李玟嗎），腳受傷的雛鳥叫小鳩。牠如今住的是木籠子，與小鳩的籠

子相對，也算有同伴。

「他們院子裡不會有動物來傷害牠吧？」

「不會，籠子掛在樹枝上。」

看來牠是住到豪宅了，生活品質比在我們頂樓的好得多，值得為牠歡喜啊。而

且，憑畫家照顧殘疾動物的經驗，說不定有助COCO的自我療愈本能？

我還想著，即使愈不了，曾畫家在大型公共空間有裝置藝術作品，自家院子也

利用物理原理做了有趣又實用的掛飾，說不定有一天他會替那斑鳩做一隻翅膀

哪。

2013.07.01中華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