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了一把桃花

自從醫生說要多走路後，散步變成有目的、有投資報酬率的活動，遂常常「花時間」走路；不再斤斤計較著下樓梯、出門得順便做什麼或什麼。

可走著走著，還是覺得繞著公園步道或社區走路有點浪費，也無聊──又不是追著自己尾巴的狗。於是走到比較遠的地方，去看巷弄間的花草，去看媒體上幾度報導的人氣咖啡店和餐廳。雖然大清早，它們都安安靜靜地關著門；只有麵包店，傳出溫暖的麥香。

一日清晨，花了二十分鐘走到「遠方的」傳統市場。多數生意人還在搭架、擺貨；賣花的倒是大致就緒。

隨便看看，買了一把桃花。說一把，其實就兩三枝，但因為主榦伸展出自在大方的枝椏，看起來並不寒磣。

花販母女說花苞多，會繼續開很久的花；花期過後長出的新葉也很好看。女兒加一句，「長出根以後，你可以把它種在土裡。」

有四、五尺高，種下來倒是即刻可以有模有樣，不是「幼苗」；可是主榦將近兩公分粗，能長出根來？又不是草本植物，輕易可以靠扦插繁殖。

回家，把它插在陶甕裡，擺在客廳角落的小几上；襯著白牆，每一朵花都醒目。

想著，就算最後成為枯枝，既然擺在對的位置，有對的花器「輔佐」，它仍然會是好看的。

   為什麼不吃芹菜葉？

買了一把本地芹菜，管狀的莖，很脆，一掐就斷，聲音也好聽。

連葉子都美，翠綠而有精神，像一幅美麗透亮的水彩畫。

忽然想到，為什麼我們從不吃芹菜葉？家中掌廚的或外面的廚師，都理所當然地丟棄葉子。好像這已是「民俗文化」，一路傳承下來。已故前輩女作家，也是雷虎將軍夫人陳克環曾說過她初學做菜，處理芹菜時留葉去莖，讓買菜的傳令兵啼笑皆非。

可是芹菜葉真的必須承受這樣的歧視嗎？

這個陽光溫暖的中午，我決定做一個實驗，把芹菜葉洗好、切好，和幾根一直用不上的蔥混著炒了一盤。

先生和我像神農嘗百草那般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結論是，它是苦的。

如果拿來炒蛋或炒肉，應該會比較好吃。丟到湯裡應該也可以提味。

我當時是唯恐它毀了蛋才捨不得給它搭配。

後來上網去查，才知道芹菜葉的營養成分遠高於芹菜莖，葉中維生素、蛋白質、鈣的含量是莖的若干倍，胡蘿蔔素更是莖的88倍云云。

也的確有人拿它來炒蛋、炒肉，或裹麵粉油炸。而且不錯吃。

下次買芹菜，我考慮連莖帶葉一起炒，省事又環保。

至於它的苦味，其實還好，苦中仍有芹菜的香。有一次我拿花盆裡一叢叢的木瓜苗來涼拌，那才叫苦，根本無法嚥下去。

番薯葉事件

星期天早上，懶得上市場；但周一休市，覺得應該補一兩樣青菜，遂請要去散步的先生回來時繞一下，去買一斤番薯葉。

「老是吃番薯葉也不好。」四五天上一次市場，買一斤分兩次吃不能算多吧？可既然他說得這麼嚴肅，就回答，「買別的菜也可以。」

料不到他買了一大袋番薯葉回來。他說買兩斤，但菜販幫他裝好，直截了當說一百塊。以我所知的行情，那麼是兩斤半！

「你不是說常吃不好嗎，而且我只要你買一斤！」

他回答，「我覺得買高麗菜也不錯。」

那為什麼不買？心中想著，倒沒去糾正這種不合邏輯的回答，我自己也常有前言與後語無法對焦的情況。

每次買番薯葉，例行鋪在報紙上，坐在小凳子上「揀」去老莖。這回一倒，就被那大場面驚住，像一座小山呢。要花多少時間挑？報紙時尚版露出一角，寫的是：秋冬野獸派。虎紋當道。

這樣的買法也算野獸派嗎？一面挑一面想，如果我說晚上給孩子們各帶一包回去，他一定會順著竿子爬，「我本來也是想到可以給他們。」

挑好分成五包，為了消化它們，晚上炒了較大的一包。番薯葉一向只兩老燙著吃；每個周日晚上兩對兒媳回來，我習慣煮比較「珍貴的」菜。料不到小兒子稱讚那一盤菜很嫩，說他們買的老得多。過一下，面帶狐疑，「番薯葉要揀嗎？」

原來他們不揀。我笑起來，「那你們番薯葉的分量會比較多！」

次日和朋友聊起，她哇一聲，說兩斤半番薯葉挑完，指甲都會變成黑的。我說不會，我都一次抓齊幾根莖，用小刀切除較老的部分。她驚訝地說她是一根一根仔細地撕去莖「皮」！

輪到我哇了，小時候母親會做那樣的細活，每一公分的莖都不會丟棄；我偷懶，早就簡化了。

所以我說，「你們家的番薯葉比較嫩。」

不要叫我奶奶

賣水果的女子說，「奶奶……」

一句話還沒說完，頭髮灰白的「奶奶」猛拍一記半彎著腰整理蓮霧的女子的背，「不要叫我奶奶，我不老，我才六十六歲，我媽媽九十一歲。」

有道理，老母在堂不可言老，更不許別人言老。

女子抱怨，「打得這麼重，很痛耶。」

「奶奶」再「慈祥」地補打一次，「你需要運動。」

是虧人家禁不起鐵沙掌？還是得靠她的拍打功來運動？

薇薇姐是幾名朋友之間的典範，永遠的美麗，又有活力，沒有人相信她的年紀。市場販子喊她奶奶時，她曾鄭重說，「我的年紀可以當你的奶奶，但我不是你的奶奶！」

那年輕女孩惶恐到無所適從嗎？下次便喊「小姐」；教她哭笑不得，「這也未免矯正過頭了吧！」

問她那你要人家怎樣稱呼？她說「女士」就好，這個詞已婚未婚、老少通用；像英文的MS。她反對隨便冠人稱謂的台灣現象。

可是已約定俗成，在市場裡，如果有人口口聲聲「女士」，會不會像在開會的場合？

市井賣場間，大姐、阿姨已很平常，還有美女、帥哥，以把人年輕化、美化為原則。我一向聽而不聞，隨便人家叫。

不過，如果人家叫我奶奶、老太太，就算不敢當場糾正甚或「拍打功」相向，一定也會給他「點痣做記號」，斜眼相看吧。

2012/4/27人間福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