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4-12 10:05:56Liu 靜娟

聖嚴法師說,再加一次茶

               

    老畫家帶來的畫有蠟染和水墨,前者以蓮花為主,後者則是達摩和筆墨酣暢淋漓的「禪」「佛」兩個字。聽說以前他另有宗教信仰,十幾年前因為領悟禪的哲理與奧祕,才虔誠改信佛,並且傾注最大的心力於禪佛的水墨創作。

 

  不管是蠟染或水墨作品,都頗見氣勢,幾十年的功力到底掩藏不住。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八十五歲了,仍然對自己以後的畫作充滿著突破、再創新的期待,相信在得到聖嚴法師的開示後會有精進。

 

  結果我發現,聖嚴法師進來後,只是安詳地一邊傾聽、一邊數著手中長串的念珠。畫家像個學生一樣,向法師報告他的繪畫歷程:抗日時期畫漫畫、做木刻,後來傾心版畫和水彩,鑽研蠟染畫,再後來在傳統水墨的結構和筆法下,加入獨創的技法來畫達摩。他的達摩眉眼犀利睿智,肢體動作卻如行草,如舞蹈,有著卡通的趣味。

 

  「畫達摩時,感覺有一股氣在動,好像練功;如果氣不動,就畫不出來。」他渴望能在得到開示後,把以前的都忘掉,恢復赤子之心,畫出更好的作品,為自己數十年的繪畫生命找個定位,找到歸宿。

 

  法師一逕安詳地數著念珠,只一次頷首說「生命無常」,一次要工作人員為客人「再加一次茶」。

 

  斟茶的動作很輕巧細緻,把几上的茶杯輕輕拿到托盤上,倒好茶,再輕輕地放回去。好像在這人人恭謹聆聽的場合,所有動作都帶著修行的禪味。

 

  細細欣賞了一疊畫家的作品後,聖嚴法師稱許畫家有天分,題材、畫材、筆法都不斷創新;寥寥幾筆,就見真功夫。他特別欣賞達摩行走在風中那一幅的曠達和堅忍;建議他「禪」「佛」的字形可以變化百種;禪的意境隨心而轉,無法用文字表達,可根據禪宗語錄來作畫,表現公案的意境。

 

  對於畫家的熱情,師父笑著說,「不要送我太多畫。…..這世界上附庸風雅的人多,真正懂畫的不多。我自己就不懂。」畫家說他一直樂於送畫給有緣人,希望可以送禪佛的畫和卡片提供義賣,為法鼓山佛教園區的工程盡一分力量。法師表示歡迎,又問道,「做畫要時間,也要成本,生活沒問題嗎?」

 

  一位同來的女性工藝家為她一本《日本環保籐編》一頁一頁展示、解說時,法師的反應似乎比較投入,好奇著回收再利用的再生紙可以變成似籐、似竹的創作素材?可以編成這麼多不同形狀、不同用途的籃子、文具筒、畚箕、帽子?聽到她願意開班指導法鼓山的信徒,也覺得歡喜。「自然資源越來越少,生態禁不起破壞了;環保應該由每個人從廚房、從辦公室做起。」

            

  過後,我這個對佛學、佛教以及聖嚴法師雖存敬仰孺慕之心卻所知極為有限的人,忍不住對追隨他數年、為他的演講及訪問做記錄的年輕女孩說,「畫家比聖嚴法師大十一歲,人生的經驗和智慧也算不少了,竟那麼慎重敬謹地來請求開示!臨走時又那麼歡喜,顯然覺得大有收穫。」女孩對我的「不解」,溫和地回答,「來拜見師父的人很多年紀比師父的大啊。」想想也是,師父的智慧不僅依賴學術研究和歲月的累積,也靠長期的潛心修行,比凡塵俗人的更透徹。

 

  我又說,「我發覺畫家說話時,師父不大回應;工藝家說明她的作品時,師父倒說了不少話。」

 

  女孩說,「師父一向如此,對那有話急切要說的,就儘量讓他表達,只安靜地傾聽。」

  

  回家後,我拿出這日得到的一本小冊子,恰好讀到聖嚴法師寫的這一段:

 

  我的身體從來沒有好過,一向都在生病,但我每天都在動。很多人勸我要休息,我說我這個機器不能休息,一休息就會生鏽。有時候非常忙碌,有人還要見我、和我談話。我一樣見,一樣談話,並利用時間休息。例如有人問我:「頭痛怎麼辦?」我說:「沒問題,除了看醫生外,你念觀世音菩薩就好了。」他講了半天,我只講一句話,他就高興地接受,他的問題就解決了。

       

  讀到這兒,不覺莞爾,我有點懂了。

 

 (本文寫於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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