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了多少年前，我模糊的印象中曾經出現過這一幕，如今我似乎在重演著母親當年的戲碼。那時的母親好像比我現在更蒼涼，雙目更無神，她獨自依偎著窗邊的身形，隱隱約約與我重疊。從前的我不明白她在等待著什麼，等到花兒也謝了，她還是很努力的在等待。現在的我終於明瞭，她不是在等第二次花開，而是默默的期待著我茁壯成長。可是這些年來，母親真得很累，很累。
      從前我一直都認為我是一個乖小孩，總之就沒有做過窮兇極惡的事。家人對我沒有很大的要求，我的性格也隨之變得沒有要求。對於母親常常責備我的瑣碎事，我從來不會回嘴，因此習慣了對家人保持沉默，身邊的朋友也自然成為唯一溝通的對象。想不到我自以為叫做安分的性格，只為我與家人造成一道很深很深的隔膜，沒有任何分享，沒有任何交集。
      到了成年後那幾年，我才漸漸發覺母親額上的皺紋多了，蒼老了不少，嘴裡卻還是說著教，手裡卻還是忙著打理一堆家務。可恨的是，我對著母親仍然像個啞巴，連簡單的「謝謝」都吐不出口。她常常說不期待我長大後成為什麼偉人，也不期望我為她做些什麼，原因是她播的並非金錢樹的種子，她栽培的是充滿生命力的我。我很後悔沒有孝順母親的餘生，直至她離開的一刻，我才打從心底知道她不斷細心的照料，原來從來沒有要求回報，從來沒有等待收穫的時刻，因為她走的時候，臉上掛著的笑容是真的，眉頭夾著的擔憂也是真的，即使對著一個不孝順的女兒。那時的「對不起」又再一次被嚥進肚子裡。
      我的女兒比我更早離開人世了，那時才懂得所有的母親都像栽種花朵的園丁，或許從來都沒有等待收穫的一刻。我要的只是，那小小的種子長留在我心中發芽，當她變成花，變成一粒花粉，散落在地表傳播那沒有收穫的愛，美麗我窗邊那片遼闊的大地，溫暖路人的心，裝飾我的孤墳。


ELand

2010-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