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是亞洲人的主食之一，但是，只有一粒米的時候，能夠作些什麼？

一粒米，吃了不會有飽食感，掉在地上也無法引人注意，用在藝術表現上，米畫、米雕，則是項高難度的絕藝，另外，曾經看過一段記錄片，內容是某位武術高手，將米粒放在小孩的肚子上，用長刀一切為二，小朋友卻毫髮無損；除了這些藝術與表演，我實在想不出，一粒米能夠做什麼，直到這一天，我終於瞭解，任何事物，都有可能讓人哭笑不得、想把對方踢飛現場，當然，這些事物，也包括一粒米在內。

門市接客，就跟倚門賣笑沒有兩樣，無論客人如何刁蠻，只要穿上制服，頭上被『顧客永遠是對的』這頂大帽扣住，即使發火的內心無法擠出一絲笑容，還是得溫言緩緩，慢而清晰的表達語意，唯一不同之處，在於倚門賣笑者有業績抽成，還有不預期的火山孝子(或孝女)，而我們這群門市接客者，只能領著微薄固定薪資。

唱片部正播放小手拉大手，甜蜜的歌曲，在這對十指緊扣的年輕情侶身上得到印證。

大手牽著小手，搖晃擺動之中，彷彿王子與公主般的童話故事，已經成為事實，但是，對於他們那種不信任的問話方式，讓人感到空氣中迷漫一股酸味。

「這個寬度真的有120公分嗎，我量過家裡的空間是93公分，但是比這寬度大多了。」

男生質疑展示品上的尺寸標錯，雖然不無可能，但根據目測應該沒有太大誤差，為求謹慎行事，特地拉出捲尺，手指落在120cm的刻度上，請兩人看個仔細，不過，這對情侶還是不相信。

「家裡的空間至少有這麼寬。」

男生說話時，雙手大張比劃著，極力想表達家中的尺寸，但光憑一隻手臂，就已經接近93公分，更何況是兩手平舉，唯一可能，也許是將英吋誤認為公分，才會出現認知上的差距，雖然成年人將英吋與公分混在一起，是極為誇張的事情，不過在那當時，也只能朝著這個方向去想。

「會不會您看到的刻度是英吋，如果是93英吋的話，應該是超過兩米了，大概就是您剛才所比的長度再多一些。」

男生懷疑的眼神中，還帶著濃厚的不屑，腳下抖啊抖的，發出鼻音般的問話。

「是嗎？要是標註不實的話，小心我到消基會去告你們。」

要告就去告吧，我只是個基層員工，法律的事還輪不到我去處理，但是想歸想，好歹來者是客，我總不能這樣對他說，於是耐著性子，繼續向他說明。

「這個電腦桌的寬度是一米二，可是93公分還不到一米，大概只有這樣。」

雙手擺在電腦桌前，一手往內縮了幾分公，比出一個大約93公分的長度，希望他能明白93公分到底有多長。可惜他還是不領情，歪斜的脖子，加上輕蔑的眼神，不知我哪裡得罪他了，非得要用這種表情跟口吻來說話。

「我是說公分耶，誰管你一釐米多少啊！」

一米跟一釐米，兩者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也許是我語意表達的不夠清楚，讓他產生誤會，只好再補充一下。

「先生，您誤會了，我是說一米，不是一釐米。」

無奈，這就是賣笑人的自我作賤，明知對方無禮，卻還要檢討自己，是否有何不周延，以致讓人無法全盤瞭解。不過，我的解釋看來發揮不了作用，男生似乎有點動怒，說話音量提高了許多。

「一米跟釐米不都一樣嗎，不就是一粒米的長度！」

天啊，我心裡已經開始在吶喊了，釐米這名稱的由來，並不是一粒米的大小，而且，兩者之間完全不一樣呀，這位天才老兄的想像力，也未免太豐富了吧！

這時候，旁邊的女生終於開口了。

「你笨喔，一米不是一釐米啦，一米是30公分，知道嗎！」

女生說話時，還用手指戳了男生的肩膀，儼然是老師的模樣。

俗話說聽某嘴大富貴，男生竟然相信了這種鬼話，搔搔頭，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喔，是喔，原來是這樣。」

我快崩潰了，究竟是物以類聚同性相吸，還是近墨者黑，這對情侶還真是天造地設的絕配；兩人在張飛打岳飛，聽的我頭上烏鴉滿天飛，要不是身上穿著制服，還真想去撞頭，又豈止是搔頭而已。

不過也因如此，男生的脾氣收斂了許多，開始跟我討論起93公分，到底該有多長，忽然旁邊的女生，好像發現寶藏似的欣喜大叫，不理會兩人的討論，拉著男生的手就一直沙發方向走去，逼的我也只好隨侍在側，心裡還跟著七上八下，因為我無法預知這對活寶，等一下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語。

「這沙發觸感不錯耶，才5000多而已。」

聽到女友這麼說，男生輕按了沙發幾下，明明該對著女生說話，卻轉頭面向我。

「這假皮的啦，不然怎會這麼便宜。」

怪了，海報上清清楚楚寫著半牛皮，怎麼只看到數字沒看到文字呢？

既然他們沒看清楚，只好向他們說清楚。

「這是半牛皮，因為考量到全牛皮價格太高，所以採用半牛皮做平價促銷。」

手指著海報這麼說，希望他們能將海報上的說明看個仔細。

「那你們也該在上面註明啊，不然我怎麼知道哪一半是牛皮，哪一半是假皮。」

女生比了一個十字，彷彿認定所謂的半牛皮，就是一半的意思，我想，沒有人會將沙發切成一半來製造，而且，若是每一片都要寫著牛皮或合成品，這個沙發大概也賣不出去了，不過，我總不能這樣的照本宣科，話術上當然要婉轉一些。

「一般常識上，牛皮的強韌度比合成皮好，所以常有縐摺的地方，用合成皮很快就會破掉，一定要用真皮下去縫製，您可以用著個方法試著判斷。」

合情合理的一段話，沒想到被抓了小小語病，女生盛氣凌人的口氣，好像把我當成她家裡的菲佣。

「可是我並不知道這個常識啊，你是在說我沒常識嗎？而且你又不是製造廠商，話都你在講的。」

糟糕，一時失察把心裡的話講了出來，如果身上沒有穿著制服，我還真想大聲的說：對，你們兩個就是沒常識；而且，我做過皮件設計，摸過、聞過，還有親手車過縫過的皮料，比你們線上遊戲殺過的敵人還多，要不是時勢所逼，我也不想在這裡每天接客賣笑。可是，雖然心裡極度不爽，門市賣笑的職業性格還是要展現出來，不能有所得罪。

「不好意思，是我失言，我是說我們工作人員的常識。」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一皮天下無難事，男生見我賠不是，一別方才的踞傲，趕緊跳出來打圓場。

「好啦，不要鬧了，要買就快，我們沒時間了！」

真正沒時間的人，應該是我吧，為了招呼這對活寶，丟下手邊工作，整整耗了我四十分鐘，最後，他們兩人小手拉大手的離開，電腦桌，沒買，沙發，只是問好玩的，當然也沒買，只留下收拾現場的我。

記得前陣子，有位藝人美眉說過，我不需要那些知識，反正上麥當勞也用不到這些。我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們，是否也有同樣想法，如果是，那麼他們的生活圈，也許只能停留在麥當勞，終日圍繞於漢堡與薯條之間。

話說回來，對於某些低收入戶而言，麥當勞，是個奢侈的享受呀！

也許有一天，生活上的常識，會變成一種很專業的知識，希望不會有那天的到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