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了。」

小吃店裏，芋說出這三個字後，又繼續低頭吃麵。

雖然沒頭沒尾，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但我知道他所謂的三年，一定跟那位朋友有關，不過他們相處三年之久，實在讓我大感意外，驚訝的『哦』了一聲，拉著長長尾音，點頭如搗蒜。

「你等一下嘿！」

手邊煙灰缸往前一推，從上衣拿出香煙，『啪』一聲的丟在桌上。

「呷煙講古啦！」

芋笑了一笑，瞇著眼仰起頭來，悠悠的吐出一口煙，似在咀嚼他的往日回憶。

「三年前的一個晚上，正開著車準備回高雄，忽然從後視鏡中，看見後座多了一個人，那人頭髮又長又密，蓋住了整個臉，除了頭髮是黑色的，其餘只見一片白色模糊的輪廓，像是一團霧氣的模樣。」

好奇心的驅使下，讓我忍不住插話。

「那你知道是男是女嗎？」

芋身子往前傾，朝著我的身體靠近，近的就快貼上我，臉上還露出一抹狡獪的微笑。

「嘿，是男是女，這我不知道，我請他(她)來告訴你好不好呢？」

聽到這句話，我嚇的連忙的搖搖手。

「不用不用，我並不想跟他(她)太熟，你繼續講故事吧！」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閒聊之中大概整理出幾個重點。

一、那位朋友跟芋相處了三年，尚不知性別，也許，那個空間的朋友對性別並沒有很明顯的分界。

二、芋在外工讀，無論搬了幾次家，總是隨侍在側不曾離去。

三、那位朋友不定時出現，一出現就是好幾天。

四、出現的方式，除了在車子後座提醒芋不要打瞌睡，其餘沒有任何動作；再者，就是一如當天晚上的模式，讓房裏所有的電器用品一起做運動。

兩人稍做討論，於是決定暫避鋒頭。

在這段過渡期間，每晚等待芋下課後，一起到到育樂街待上一整夜，白天再回來補眠，雖然，這個方法會少掉很多與孫中山、蔣介石相處的機會，但是沒有方法的方法，往往是最好的方法。

一連數天的平靜。

直到星期四晚上，家人通知徵召令已到，下星期一的早上，就是我報效國家的黃道吉日，也是我該向芋告別的時候，芋認為這樣也好，別在這邊浪費生命，還要受到不明物體的威脅。

他說：「明天下課後，我們一起回高雄，不過，晚上先陪我去看醫生。」

隔天晚上，就在診所的門口，我拿出健保卡，在他面前晃了幾下，刻意的炫耀起來。

「你看，上面一片空白，看來我又要清清白白的度過一年。」

健保成立初期，並沒有現今的電子晶片模式，一張六格的紙卡，晉見醫生六次之後，就要再換張新卡，真是勞民又擾民。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就只好自己看著辦，說了不該說的話，日後禍福自行擔負，因為，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我的健保卡即將蓋滿。

如果我有能力讓時光倒流，我願意付出一切的代價，收回這句話。

凌晨三點半，未到天亮，就提早從育樂街離開，因為芋說要請我大吃一頓，就當是光榮入伍的歡送會。

難得找到一個位置奇佳的停車位，深怕車子一走立刻有人進駐，因此芋並沒有開車的打算，於是，我的光陽翔鷹小５０派上用場，成為今晚的交通工具。

離開育樂街時，地上還有些積水，很顯然的是剛下過雨，在歡樂的氣氛之中，空氣也格外的涼爽清新，因此行進的速度特地放慢，時速一直控制在３０公里之內，享受府城最後一夜的清風明月。

脫離成大範圍，我們從小東路出發，往永康方向前進，再左轉過中華路準備一起去吃清粥小菜。沒多久，就聽到後方傳來急促又尖銳的煞車聲，刺穿了夜的寧靜，也增添了我的恐懼。

沒時間回頭，也不敢回頭，只是旋緊油門往前衝，但奇怪的是， 車子竟然熄火，車上儀表頓時全暗。

車子，是不可能無緣無故熄火的。

可是，眼前所見，儀表板的燈光瞬間消失，還來不及下一個反應，一股推力已經將我送上天空，根據醫學報告，當人類遇到危急狀況時，為了讓身體在最短期間做出反應，大腦傳遞至眼睛的訊息會變慢，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我總覺得身體在空中飛了很久很久，當我發現行道樹不斷的掠過身後，我已經趴在中央分隔島上。

勉強跪在地上將身子撐起，這時愛車正從後方側躺襲來，我的背部因此受到重擊，痛楚從右背直上後腦勺，打脫了安全帽，順勢將我壓住，再次的往前撲倒，同時也讓我生平第一次品嘗了柏油混著泥沙的味道，在臉上畫出數道血肉模糊。

低著頭，眼角餘光中，看見伴隨多年的愛車在路面上滑行，機械劃過地面，擦出耀人火花，吱吱聲響格外的刺耳，尤其是在這凌晨雨後的夜裏，更是感到悽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