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成大，M領著迷途羔羊我通過地下道回到台南火車站前站。週末假日，火車站前陌生人群熙來攘往，彷彿一陣來自異域城市─台南於我之陌生無異於海峽對岸─的潮流漂泊在我初次親炙這神話之城的腳步之下，我所立足的是我內心中那小小的夢想區塊，就算說台南是整座島嶼的心臟也不為過吧？我微笑著跟在M的身影後面，感到與這城市心心相印的美好幻覺。


等公車的時間總是漫長，忍受不了枯坐的等待時光，我一度企圖拋下張望公車的M，起身去找尋台南傳說中的古早味冬瓜茶。

「冬瓜茶？我不曉得台南的冬瓜茶很有名耶？」M一臉茫然地回答，我完全不敢置信崇拜了那麼久的台南冬瓜茶竟然只是個恍子，我問：「怎麼可能？美食節目都有介紹啊！我不相信！」我竟然為了一杯冬瓜茶而情緒化加歇斯底里。

更糟糕的是，當我丟下M一個人等公車，隻身跑去火車站附近找冬瓜茶店之後─搜尋範圍半徑裡M一直在我的視野當中─不幸地發現這邊真的連一間冬瓜茶專賣店都沒有，簡直是晴天霹靂呀！就像是被一樣美好的事物狠狠地背叛了似的，M安慰我，指著前方的7-11說：「如果你要喝的話我可以去買給你。」不！不，這才不一樣，誰會蠢到跑來台南結果只去喝便利超商賣的冬瓜茶啊？


就在M跟我為著冬瓜茶而彼此嘔氣的時候，我們所等的公車緩緩地進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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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南公車初體驗，儘管是台南的公車外頭卻寫著高雄客運，而且和高雄的公車不一樣，必須索取車票而票價是18塊，著實體會到所謂各地風土民情的差異。不過台南公車比較舒服，位子也比較多，當然老婆婆老公公沒位子坐的情況也會比較少。這樣多好，多希望有一天這世界的座位可以多到讓我們忘記讓座是怎樣懷舊的美德─但是應該不太可能吧？


搭乘著公車穿越過台南市大街，沿途經過全臺首學的台南孔廟(臺大算哪根蔥啊？)，還有M的眼睛所舔舐的昂貴夢境(歡迎光臨台塑牛排，把錢給我吐出來)，以及豪邁大推台南最夯的紅太陽茶飲(公車的現實是不等你停下來買杯飲料)。

然而除此之外我卻始終還是找不到傳說中的冬瓜茶專賣店，嘴裡說著冬瓜茶眼中尋著冬瓜茶讓我幾乎快變成冬瓜茶怨靈，看著蓮藕茶、青草茶、甚至連洛神花茶的街景招牌都川流過我眼前時，我終於不得不相信，我所夢想的城市裡，冬瓜茶於此是個被殘酷遺忘的存在。


公車已經進入安平區了，一路上為我導覽各式地標的M顯得更為興奮，開始跟我介紹安平街上的知名小吃和伴手禮，要我趕快先想好要買些什麼。哇哇哇，台南真不愧是美食的流域，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把遊記寫成食記，媽媽咪呀，儘管把我的錢包掏空吧，凱子遊客模式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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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公車，雖然才11點，M問我肚子餓了沒有，我想了下說：「是有點餓…我要去吃台南小吃！」這樣會不會太任性了點？畢竟也差不多是到高中的包飯時間了，我的饑餓感可說是其來有自。「那我們就先去吃午餐吧！」M指著不遠處的一家餐廳，太陽好大，破少年如我們只想趕快逃進有冷氣的地方。

關於「王氏魚皮」這間店，M之前是在學長的推薦之下來吃的，據說是台南相當有名的餐館，絕對不能錯過。我還沒走進店裡，遠遠地就聞到相當濃的海產氣味，猶如印象中身處旗津海產街所嗅到的腥氣彌漫，這種來自閃亮魚鱗之下的海洋氣息總感覺帶著某種生命力一樣。

不得不承認我不太喜歡這樣的味道，即使走進店裡因為冷氣的關係，腥味顯得沒那麼重，可是還是怕怕的。M拿了點單過來，而當我優柔寡斷磋跎著不曉得該吃些什麼，M卻毫不猶豫點了虱目魚肚粥，然後說：「如果你下午還想吃其他小吃的話，最好不要吃得太飽，像這個粥就比較不會吃飽。」好樣的，真是個老饕巨猾的傢伙，於是我也跟著點了一碗虱目魚肚粥。


虱目魚肚粥來得超乎我想像的快，當我想著老闆還要慢慢煮魚熬粥，打算先來看個報紙時，兩碗粥已活生生地出現在我眼前。我不禁猜想，這該不會只是把碗裡的飯用湯淹過再加上一塊魚肉，如此簡單的料理吧？可是我想我猜對了，作弊！這根本就是虱目魚肚”湯飯”，哪算是粥啊？儘管如此，肚子餓卻是貨真價實，終究心不甘情不願地舀了一點來吃。

只是這一口的味道卻讓人眼睛一亮小當家上身，訝異如此味道濃郁的魚湯在口中竟然可以顯得如此清爽，原本刺鼻的魚腥味此刻柔弱得像是一陣海風徐來，將湯頭中的鹹味與甜味以一種獨特的香氣昇華為無可比擬的鮮美；而重點的虱目魚肚則是在挑去魚刺之後，呈現出極為細緻的口感，再加上那因為脂肪完美分佈所散發出的濃厚且溫順的風味，造就了這道值得令人回味再三的台南小吃。

也終於明白，為何這麼一碗粥的味道會如此深植於台南人的心中。想像這多少年來每天早晨人們以一碗虱目魚粥作為一日的開端，一種讓人感覺什麼都擁有了的幸福味道；是在過去那些緩慢的日子裡，所一直堅持著滿足品嚐者內心的美好料理，宛如某種台南印象的縮影，即使在遠離了海洋之後也不會被抹滅的味道。


餐桌對面，M如往昔般緩慢地用餐著，我猜想他是不會知道我內心因為這碗粥而掀起的複雜情緒的，同樣我也不曉得M在吃完之後說的：「我就說吧，吃了之後不會餓，可是也不會飽的感覺……」是不是他對於這碗粥作出的唯一結論。


假如味覺是趟私密的旅行，那麼一方餐桌似乎便足以將我們分成兩個國度。
(哦，小吃就小吃，兩國論不要來。)

好吧，至少在這樣的國度之中，我們相臨，但不對立。



【PIC】警局3樓陽台拍攝之安平河岸、安平老街一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