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名：The Greeks
出處：Exposed by the Mask by Peter Hall


　　對一般人而言，面具是一種掩飾的象徵。因為在那固定的表情背後，你永遠不知道戴面具的人在想什麼。若站在大眾對希臘悲劇的角度上，面具是為了誇張臉部表情使得大劇場裡的人可以看得到和強化對角色的印象。但對Ｐｅｔｅｒ　Ｈａｌｌ而言，他卻覺得是面具讓觀眾可以去接受那些暴力和血腥或是在道德上不被允許的激烈情節。但在這點上，我有不一樣的看法。我覺得面具的作用不是純綷的掩飾作用，若換個角度想，沒有人知道當時的希臘民眾是怎樣去看待那些在現實生活中不被准許的行為。這樣說來，面具帶來的效果，可能是讓觀眾有更大的空間去渲洩情緒，因為看不見的往往比看得見的讓人有想像空間。面具帶起的神祕感會讓你對角色裡那些極端的情緒注入自己的意念，你甚至可以成為他，實現在現實社會裡不能做的慾望。那不僅僅是強化了戲劇的張力，越是強烈的情感在面具深邃的背後，會被更加彰顯出來，因為每個觀眾都付予它不同程度的想像。但是，這不代表希臘悲劇作家在這樣的論點下，將變成引領犯罪的人物；相反的是，他們用戲劇讓觀眾有了適當渲洩心中負面情緒的空間，因為他們真正明白每個人都會有慾望，而對社會而言不正當的慾望更是需要被釋放的。所以我覺得與其說面具是一種轉化工具讓過於強烈的情感可以被接受，倒不如說它是促使觀眾能夠適放自己，在這樣的一個空間裡，擺脫現實社會的一切約束。這不也正和酒神的意念相呼應嗎？

　　但是我相當贊同他的一句話：「Iｔ　ｒｅｌｅａｓｅｓ　ｒａｔｈｅｒ　ｔｈａｎ　ｈｉｄｅｓ」，不只是對表演而言是如此，對面具而言也是如此。在戲劇裡，真實的呈現生活中的方式，並不能讓情感的表達有最大的可能性。比如說表現生氣，日常生活中我們也許真的會摔東西或破口大罵，但是「憤怒」真的只是這樣嗎？如果是我，我會倒滿一杯水，置於桌上，靜靜地凝視它好久好久，然後，面無表情的將他推倒。再來我會走到窗前，看著皎潔的滿月，下一秒，我會拉上窗戶，剩半窗。聽到風鈴聲，我會鄙視地取下它。對我而言，真正的憤怒是當你看見世界上的任何完美時，便想摧毀它。所以推倒裝滿水的玻璃杯、關半窗讓月亮變不圓、厭惡風鈴被空氣催眠。如果在表演裡，這樣是不是會有更大的戲劇張力呢？比起跺腳和摔東西，我想是更令人感受到那不寒而慄的憤怒的。而就面具而言，大家都以為是掩蓋，但實際上它呈現的是比真正看到的更多的，因為他強化了這樣內蘊的情感無限的可能。

　　另外，他對歌隊的觀點，我也非常認同。劇作家想拉近和觀眾之間的距離，而歌隊是最好的方式，有什麼比一個象徵觀眾心理的角色直接在舞台上和主角們對話更能夠讓觀眾投入於這部戲劇之中，更加忘我地去渲洩自己？那樣的一個群體，每個人是相似的，因為歌隊必須站穩自己的立場，所以每個人都是站在同樣一個角度上，但實際上他們卻又是非常不同的個體。每一個人都有細微的肢體動作，即使被訓練說相同的話，做相同的動作，但人的本質是沒有辦法被訓練的。

　　同樣的一個動作和台詞，由不同的人做來，一定還是會有細微的不同。那不正反映了這個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個別看，他們是每一個台下的觀眾，但就角色而言，他們卻又是一個整體，這也是歌隊值得劇作家付出那麼多心力去設計的原因。因為劇作家必須揣摩觀眾的心理，來設定歌隊的立場。

　　沒有表情的面具，可以讓觀眾真實地感受到角色的情感，是來自於角色在其他方面上的詮釋和表達。對藝術而言不也是如此嗎？不管是音樂還是戲劇，幕後的作者想表達的事物和情感，都會在作品的某一部分被展現出來，也許會有偽裝，但是當你真正窺進了作者的世界，那麼那些不同型式的面具就會變成一種你和作者之間不可取代的祕密，只有你們彼此才懂得為何要相視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