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政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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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拜、感恩、羨慕、忌妒、羞愧與自卑：情殺的心理分析】

「台大宅王」殺女友案，定讞了，他最終被判無期徒刑。這樣的刑度是適當的，因為，當他當街對女友砍下第一刀，那一瞬間他就後悔了。

那為什麼不停下來？停不住的，因為，他已被忌妒與自卑控制，根本不是原來的自己。那為什麼不能減刑？因為，這不是因為他生病了，而是原本的性格特質所導致。

證據：精神鑑定報告說得很清楚，他沒有任何精神診斷，沒有憂鬱症，甚至也沒有人格障礙診斷，當然也不是邊緣型人格障礙。邊緣型人格是說自我形象、情緒與人際關係相當不穩，好像隨時處在正常與不正常之間。

那為什麼會犯案？從鑑定報告看不出來，這是現今精神鑑定普遍欠缺之處。鑑定報告說，「親密關係分成照顧殺人與情殺」，事實上照顧殺人跟親密關係沒什麼關係，兒女照顧爸媽也可能衍生照顧殺人。至於情殺，關鍵都在於這幾個情緒：羨慕、忌妒、羞愧與自卑。

你去看判決書可以發現，「台大宅王」從網路認識受害人後，沒多久就露出了馬腳：很黏人、控制與多疑忌妒。後來受害人受不了，當然想逃，問題是已經來不及了。得知受害人想要甩掉他，他用了好多方法來挽回，而這些方法，我先前也寫過好幾次，你如果具備心理分析眼光，就可以看得很明白：那都宛如幼兒對拋下自己的父母，所表現出的拳打腳踢與哭喊亂咬。

幼兒對爸媽突然離去，為什麼反應激烈？幼兒不會告訴你，只能用猜的，於是我們可以猜說，是因為幼兒就此認定自己不值得被愛、有所缺陷，甚至自己很差勁，而這就是一種羞愧（shame）。當羞愧一直累積，等到比較大了，自我意識萌發以後，就會產生自卑。自卑，大家用得很習慣，其實它不是正統精神分析的詞彙。

羞愧，令人痛苦，甚至是一種椎心之痛，於是很多防衛機轉就會被動用，來保護自己，當成止痛劑。比如，當你看到一個比你美很多、能幹很多，也優秀很多的人，你的直接反應就是：「我不如他！我很糟糕！」你當然不會知道，因為這是潛意識。重點來了，每個人的羞愧情緒不一樣，如果你剛好是比較強烈，那麼就需要動用防衛機轉。

第一個防衛機轉是崇拜，我們對於明星與名人的反應就是如此。讚美、肯定別人，也是類似但較為削弱的形式。幼兒對爸媽也是崇拜。再來，如果對方有回應，比如爸媽滿足幼兒一切所需，那麼就會產生感恩(gratitude)。到這裡都是健康的，但有天使就會有魔鬼，在這些正面情緒底下，其實都隱含著「我不如你」的暗黑情緒，而這樣的情緒，就演化來說，其實可以刺激人們展現競爭性。問題是如果這類暗黑情緒太強，就會產生羨慕(envy)與忌妒(jealousy)。

羨慕與忌妒差在哪裡？這裡講得最清楚：羨慕是兩人關係，「我得不到你有的」；忌妒是三人關係，「我得到的，就要被他搶走了」。

當羨慕與忌妒出現，其實就是羞愧戰勝了正面防衛機轉，就要臣服於暗黑勢力了。而羞愧太多，就會自卑，把自己整個否定掉。

怎麼辦？能不能改變？歹勢，十八歲以後，你是怎樣的人，就是那樣了，不可能改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免自己陷入羨慕與嫉妒的情緒。

當然你也可以鼓勵自己，以崇拜與感恩來面對比自己優秀的人事物，但，勵志心理學只能在意識層面處理枝微末節，真正來到了親密關係，那些勵志教條一下子就被羨慕與忌妒的狂風暴雨摧折了。

忌妒是一頭綠眼怪獸，這是莎士比亞所說；在親密關係中，最需注意就是忌妒的情緒。

注意了，如果你的伴侶表露忌妒情緒，你必須知道，這是他感到羞愧與自卑的訊號，千萬要小心處理。如果不管你怎麼樣調整自己，都無法避免挑起他的忌妒，也就是對方太愛吃醋，那麼最好快逃！

「台大宅王」有沒有忌妒？事實上他被告知要分手的時候，只是有些羞愧，還沒絕望，等到他胡亂連結，以為受害人另有對象，忌妒情緒湧現，這時候已是踏上了不歸路了，因為自卑情緒淹沒了他。

一個人頭臉被踩在地上，會怎麼反擊？這是很簡單的心理學。

鑑定報告說，他中學時代幾度與同學爭吵而撞牆、丟東西到樓下，其實必須探究背後是什麼原因，比如會不會也跟羞愧與自卑有關？他的同事說他工作認真，表現沒什麼異常，那是因為他還不到需要動用羨慕與忌妒的程度。這類人基本性格問題是自戀式障礙，而自戀者在親密關係裡最容易顯露這些特質。

當他當街砍下第一刀，忌妒與自卑的情緒得到宣洩，其實就有一絲絲後悔了，等到人被殺倒在地，氣憤全消，就完全後悔了，但事情已經來不及，於是只能企圖同歸於盡。他老早就想同歸於盡，因為自己沒辦法處理那些負面情緒，但這當然不是憂鬱症，而是自戀式傷害造成的反應。他還是原來的他，只是在感情中被逼出原形而已。

戀愛的本質，就是你會看到對方的原形。愛情的智慧，就是不要讓自己掉進那類人的蛛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