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亂的年代，外婆生了六男六女，於是我有六個舅舅，五個姨媽，因為
媽媽排行第九，所以我從來沒見過一些舅舅，跟姨媽的樣子。曾經聽媽媽
說過，大舅二舅的小孩都比媽媽年紀來的大，所以若論輩份，我想也許我
都排得上叔公輩了吧？只是戰亂，離散了親情，也離散了人情世故，所以
反而免除了我的尷尬身份認同。

我少許間接聽聞關於大舅的消息，他在日本佔領台灣時，以日本皇軍的身
份，被充配大陸，後來輾轉落腳海南島，我不知道落腳海南島的原因是什
麼？但也許只是因為彷似台灣的氣候，可以讓他稍解思鄉之苦吧？

我們後來輾轉得知這個消息，是在民國六七十年代，兩岸隔閡正深的時候
大舅的女兒，從海南島來信簡略說了一些，那時外婆也已過世快十年了。
三舅四舅初接來信欣喜萬分，據媽媽說，，因為大舅十幾歲的年紀，就被
徵調上了戰場，她對這個大哥的印象非常模糊。在那個不夠開放的年代，
台灣跟海南島的書信往返，一拖半個月數十天，都是平常的，等到我們搞
清楚了狀況，才知其實大舅早已過世多年。

這樣的消息，後來怎樣沒了下文？我並不是非常清楚，因為我真得年紀太
小，小到不懂，日本殖民時期生活的苦，更不明白骨肉離散的痛。我不知
外婆心中是否一直都有遺憾？如果這個消息早來幾年，對外婆而言，可算
是一件喜訊？

二舅，大姨媽，二姨媽，跟三姨媽，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的記憶當中，那好
似古老年代的歷史，只剩下能翻閱的舊照片，除此只能憑空想像。

五舅過世，也有十來年了。四姨好久沒有出現，上次碰到她時也是好幾年
前，當時她只告訴我說，也許看不到我成家立業了。後來，我輾轉得知她
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突然就沒了消息，媽媽沒再提起，我也沒有勇氣詢
問，因為”凋零”總是令人傷感。

這次跟媽媽吃飯，媽媽平靜的說三舅走了，淡然的就像路人甲乙丙丁，我
沒有表示任何言語，因為怎麼說，凋零雖非宿命卻是必然。

我想起”絕命終結站”中，死神的出現，似乎有一定的脈絡可循，我卻無法
參透無常的人生路線。

我十歲的時候，等不及上大學的日子。當兵的時候，等不到退伍的日子。
25歲時，等不到30歲的到來，轉眼之間我卻踏入不惑之年。

人生數十寒暑，來不及做的，總是等到年紀越大，才知道，原來竟然還有
那麼那麼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