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斋篇
今天是进剧组的第一天，离上一部的拍摄已经过去了三年。
工作人员都没有变，只是他们仿佛都有种默契，避而不谈千惠子的事情。我暗暗微笑着感谢他们的好意，努力让自己定心投入拍摄之中，心下却暗暗发誓，第四部是这一系列的最后一部了，再也不拍了。
这一天的拍摄，只是我和英明的对手戏，绘理子因为档期的原因，要迟两天进组。结果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了。泡了澡，正准备入睡，就听到英明敲门。
拉开门，我请门外拿着酒的英明进来。二人相对而坐，他替我倒上酒说：“怎么没见到曼殊？”
“她在东京替我处理一些事务，后天才能来。找她有事？”
“也不是。”英明挠挠头，“只是奇怪而已。对了，万斋桑，你知道贺茂保宪是谁演吗？”
“听说是金城武。”
“果然啊。这次选角在圈内闹得沸沸扬扬呢。”
“哦？为什么？”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向后一靠，手肘撑着地板看着英明。
“谁都想演呗，可是，又不是谁都能演。关键是，有一些新人后台硬着呢，又不能得罪，可是新人又演不好。为了选角，泷导和梦枕先生前一段时间都焦头烂额的。”
“后来怎么会选定金城武的？”
“因为他没有后台。”
“这样啊。选了一个没有后台，又是实力派的，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嗯，泷导这一步走得好。”
英明低头叹道：“艺能界的事，还真是复杂呢。”
“看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我淡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是啊，心已经结成茧，磨得硬了，这些事就不会留下痕迹，只是有的时候仍不够感叹两声。”
“呵呵，别想这么多了。”我脑中灵光一闪，“我们找泷导喝酒去？怎么样？”
“嗯，好啊。”英明点头起身。
走到泷导的房间前，正准备敲门，就听到泷导和梦枕哀声叹气地。
“怎么办？找不到啊。”
“我也没办法啊。不如去买一只？”
“要能买到早买了。”
“这年头，这种东西怎么这么难找？”
我和英明互望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扰他们，就听得“哗”的一声门开了，泷导探了个头出来：“万斋桑，英明，你们准备站多久？进来进来，正好有事要找二位商量。”
“有什么事这么伤脑筋？”我撩开和服下摆，跪坐了下来。
“猫又。”
“咦？”英明发出疑问。
“找不到猫又的原型啊。”梦枕手肘撑在桌子上，苦恼地搓揉着头发。
“黑猫很难找吗？”
“黑猫不难，难得是有灵性的黑猫。看了那么多只，总是觉得傻傻的，不够灵。”
“这样啊……”我低头思索了一下，突然想到随意，“我家倒是有只黑猫，不如我明天叫助理送过来，看看是否合适？”
“那太好了。万斋桑家里的黑猫一定合适！”泷田拍桌子叫道。
第二天，曼殊把随意送了过来。泷导和梦枕先生一看到它，就非常满意，立刻决定了猫又的原型。看来，如果这次没有随意，猫又应该是会用CG做出来吧。同时，金城武也已经进组，化完妆的他，的确有平安朝贺茂保宪的风度。
英明看到随意的时候，莽撞地就想抱它，曼殊叫都来不及，随即就听到“哎哟”一声，英明的手上多了四道挠痕。
“天哪，万斋桑，你家猫跟我有仇吗？”捧着右手的英明对着我哀叹道。
“谁让你这么莽撞地就去抱它的？”我摇摇头，从房间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医药箱，细心地替他包扎上，可是，我终于确定我的急救技术不怎么样了。
英明看着他被层层包裹上的右手，和曼殊相视苦笑：“万斋桑，谢谢你。可是，这样我怎么吹笛？”
“本来你有伤口也没办法进镜头。”我笑了起来。
“那怎么办啊？”英明无奈地看着蜷在地板上的随意，而随意一脸无辜，正用心地洗着自己脸，不时还拿那圆圆的小眼睛瞥一眼英明，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曼殊在一旁突然笑了起来，看着英明说：“我知道随意为什么挠你了，可是我还是不说比较好。”
“不行，一定要说。”英明立刻转过头看着她，用利诱的语气说，“你说了我中午请你吃饭。”
“我要说了，你可不准生气。”
“不生气。”英明用力地点着头，我也好奇地想听听曼殊究竟会说些什么。
“猫和狗是天敌嘛。这么简单都想不到吗？”
“猫狗天敌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英明一脸茫然地看看曼殊又看看我。我假装转身拿水，避过了他的目光，想笑又不敢笑出来的感觉，真是……不舒服呢。
“猫……狗……啊！曼殊你说我是狗！”
“哈哈，你现在才发现啊。”我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曼殊在一旁也低头捂嘴轻笑，英明看着笑得开怀的我们，嘟起了嘴。
“万斋桑，你看看你的助理，越来越放肆了嘛。”
“啊，对不起。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曼殊听到此话，连忙收敛了笑容，深深地向英明鞠了个躬，一脸严肃地道歉，这样反而把英明弄得手足无措。
“不，不是啦，我也只是开玩笑，你别当真啊。”
“曼殊，英明是开玩笑的，你不必这么认真。”
“不，我可能真得有点过分了。实在很抱歉。”曼殊微笑着，又鞠了一躬。
“明天还要拍戏，万斋桑今天早点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曼殊，一起吧？”英明起身招呼曼殊回房，他看了看已趴在地上的随意，苦笑着离开了。
第二天的拍摄，是保宪带着猫又来到晴明宅邸的戏，我顺手抛出鱼骨，随意轻盈的一跳，稳稳地叼住鱼骨落在草丛中。泷导喊出“CUT”后，激动地冲上来大声叫道：“太棒了，太棒了，这只猫简直是太棒了。万斋，多亏了你啊。”
我笑着摇摇头，带上剧本走到一旁休息去了。随意被金城武抱着“培养感情”，四周人气嘈杂，可当我看剧本的时候，又仿佛一片安静。
“万斋桑。”正入神呢，身边传来一声甜美的呼唤，抬头一看，竟是丁雪绛。
“你怎么在这里？”我无比讶异。
“托了朋友，来这里当剧务的。”雪绛未等我允许，便在我身旁坐了下来。不为人注意的皱起眉，这个女孩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
“剧务很苦的，希望你做得愉快。”礼貌性地点头问候，正准备起身时，雪绛又开口了：
“万斋桑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对不起，今天晚上约了英明和曼殊，没有时间。”
“万斋桑不会是拿他们搪塞我吧？”依然笑容甜美，说出来的话却让我厌恶。曼殊曾告诉过我，白羊座的我是爱憎分明的，当时笑曰为什么我感觉不像。现在看来，只是从小接受的家训让我把感情隐藏着了。
“不是的。”简短地回答了她，我快步走向英明和曼殊，曼殊那若有所思的眼神，让我心有所感。回身一看，吃惊地发现丁雪绛的目光仿若燃着火，那是一种会把人灼伤的火。

曼殊篇
早该想到雪绛是那种无孔不入的人，所以在片场看到她也没有太大的讶异，只是担心着以后的会否有风波，我实在不想看到拍摄被这样的事情给打扰。万斋桑私下里跟我和英明说过，他不喜欢雪绛。我想，到了该我找她谈谈的时候了。
悄悄约了她来到片场附近的咖啡馆，叫了两杯红茶，看着面前趾高气昂的她，我微笑着询问：
“我有个疑问，给万斋桑的那些资料，是你自己做的吗？”
“你说呢？”雪绛托着下巴，偏着头看着我笑。
“应该不是吧。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你的手下做的。”
雪绛轻轻鼓掌，笑曰：“那当然，我对那些东西，怎么会有兴趣？”
“猜也是。”我抿了口茶，“一个对于化妆、美容那么精通的人，又怎么会对传统的艺术感兴趣？所以，你所谓的爱上万斋桑，也只是爱上他的外表吧？”
雪绛冷哼一声：“难道你不是？丁曼殊，别把自己说得这么清高，如果他不够帅，你也不会这样吧？”
“说真的，如果他只是那种虚有其表的明星，我不会在他身边当助理当这么久。更吸引我的，是他的内涵。”
“哇，好崇高，好有品味哦。”雪绛冷笑。
我摇头，像她这样的人，无法理解我心中所想，我又何苦说那么多呢？
“雪绛，看在我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别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既然手上握住了幸福，又何必去寻找那虚无的东西？回去吧。”
“我不会输给你的，你也不要想劝我放弃，永－远－不－可－能！”雪绛狠狠地看着我的眼睛。
淡然一笑，我深吸了一口气，拿了帐单起身，最后对她说了一句话：“如果，这是一场战争，输赢早已决定，但，赢家既不是你，也不会是我。”
不顾雪绛在身后的叫嚣，我离开了咖啡馆。她错就错在忘记了这里是日本，她依然用大小姐的姿态对待万斋，那是永远不可能成功的。从小就没有培养出来的礼貌，如今想装，也很难吧。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身边有了他，却还硬要得到万斋，明明不可能的事，不是吗？也许是从小的家庭教育吧，她太要强了，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说到底，还是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啊。
拍摄依然继续着，雪绛每天不厌其烦地缠着万斋桑，最终使得万斋远远看到她，就绕着走，甚至有找过剧组，询问是否能把她换掉，得到的答案却只有无奈的摇头。我猜，应该是雪绛利用了家族关系的缘故。连随意都不喜欢她，上次还把她给挠了，气得她拿了根棒子想打随意，却被万斋桑给拦了下来。
“是你先去惹它的吧。”万斋桑严肃地这么说着，抱起随意走开了。
除了她，其他的事却发展得非常顺利。偶有FANS和记者来探班，舞风在真田广之的陪同下，也不时地在剧组出现，常被她“挖”走一些独家资料。拍戏的时候，我这个助理却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每天只要准备好日程表和剧本也就罢了。空闲的时候，想起前段日子收到的信，心里其实是很犹豫的。时间不多了，等夫人醒了，我想，就是结束吧。但是，在那之前，请让我多陪伴万斋桑一会儿吧。当他助理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从一开始的毕恭毕敬，到现在的淡淡友情。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但有些却始终改变不了。有人说，离偶像越近，感情就会越淡。可为什么，至今我的感情依然那么浓厚？
苦笑着看向片场中的万斋，有些东西，不能说就是不能说，让它就在心里沉淀，直到白发苍苍的时候，再回想起来，依然能露出微笑。
正想着，突然有什么跳上我的肩膀，惯性差点把我推倒在地上。侧脸一看，竟是随意。
“小东西。”我微笑着抱起它，后面金城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对不起，我一下没抓住。”
“没关系。”我把随意递给他，“最近你都抱着它，是在培养感情吗？”
“是的。这样在剧中才显得自然一点。”他笑着，那笑容跟英明还真有点像。
正想多说点什么，突然听到万斋桑在叫我，向金城武抱歉地一笑，我转身向他走去。
刚拍完一幕的万斋桑，在灯光的照射下，满脸的汗水，显得有点苍老和疲惫。他接过我递上的毛巾，边擦汗边说：“曼殊，把日程表拿来。”
“好的。”点点头，我刚转身，就听得手机响。
“嗯，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告诉我一个消息，挂掉电话叹口气，我没有想到终点就这么快得到来。在万斋耳边轻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
一片沉寂之后的爆发，万斋跳起来扔下手中的一切，飞奔向爱车。剧组人员一片茫然。在跟导演解释过后，我开车跟了上去。
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医院，也是傍晚时分了。万斋的车早已泊在停车场，人却不见了踪影。我打了个电话给雨果，得知万斋桑已到达病房，终于松了口气，靠在了车旁。
“林曼殊！”雪绛竟也驾车赶到。我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转身面对她。
“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认为呢？”
“莫非……千惠子不行了？”难以抑制的欣喜出现在她的面上，看来是那么得刺眼。
“你真得不准备放弃？”边说我边走向病房。
“是的。”她快步跟上，眼神坚定，却带着一丝迷茫。
看着她的眼睛，我深深叹口气：“你根本没有想好。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吧。如果夫人真得出事，你认为万斋桑还会选择谁？他还会爱上别人吗？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并不喜欢你吗？不要告诉我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到了他这个年龄，丧妻之痛是无法遗忘的。还有，你真得爱吗？为什么我从你的眼里看到了犹豫？”
雪绛犹豫了，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雪绛，看清楚吧，谁都不可能取代千惠子在万斋桑心中的地位。”说话间，病房到了。我们隔着门上的窗户，看到里面的情景。
“千惠子醒了？”雪绛大吃一惊。
病房内，万斋紧紧握着千惠子的手，贴在自己的右颊上，含泪深情地看着她。而夫人微笑着，虽然还是无力说话，那双眼睛也透露了许多感情。
“看清了吧？”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说过，如果这是一场战争，你我都不是赢家。其实，战争的结局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赢家，永远是野村千惠子！”
无力地靠在墙上，雪绛的身体逐渐滑落，她再也忍不住地掩面哭泣。我不知道她的眼泪有多少是为了这场镜花水月的爱情，还是为了自己的失败。但是，看到她的哭泣，我竟没有一丝的怜悯。
远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微笑着对我点点头，随即扶起雪绛，让她靠在肩上。
“是你？”雪绛微抬起脸看着他，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
“我来接你。”他温柔地对着雪绛说。
我轻笑，男人看着我：“还好吗？”
“不错啊。”看着面前的一对壁人，我不知道我的眼中是否闪过落寞。
“我来接她。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笑着摇摇头：“不会啊”
男人笑着，刚想说些什么，英明从后面跑了上来：“曼殊，千惠子醒了，我们去喝酒庆祝吧。”
看着曾经爱过的男人牵着另一个女人，心飘向病房，眼前英明的手伸着，他笑着。
微笑着让两只手紧握，我知道，从今天开始，将走向新的未来。
走到门口我松开了英明的手：“谢谢你。”
“不用客气。”英明笑了，伸出一只手在我面前晃晃，“这真的是举手之劳嘛。”
“夫人醒了，我可能也要离开了。”
“哦？回国吗？”英明诧异地问。
“是的，早就接到电话，但因为夫人的事，我不能离开。”
“什么时候走？”
“可能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了吧。”我含笑低头，“我们非要站在这里说吗？不是说去喝酒的？”
“啊对啊。”英明一拍脑袋，“你瞧我这个记性。”
夕阳洒下，我和英明说笑着向酒馆走去。这个时候，万斋桑应该依然在病房中吧。真心地祝他们往后的日子，能够更加地幸福。
那一夜，我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