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9-11 10:12:43eandytwo

江雨裏的梧桐

那麽碧綠油亮的巨大葉片,在村莊的地域裏,恐怕只有芭蕉葉、棕樹葉、荷葉和芋頭葉能出其之右了。

那是壹個從沒聽說過有什麽“外來植物”的年代,況且我的家鄉八公分村地處湘南偏僻壹隅,村人過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簡樸生活,除了吃鹽點燈,穿衣讀書,其余的都是鄉土物產,自給自足。山川原野,草木藤蔓,也都是土生土長。自然,那江畔的梧桐樹,也是地地道道的本鄉梧桐,中國梧桐。不像如今的家鄉,只有“法國梧桐”這個冒牌貨,卻不見了真正的梧桐。

梧桐又叫青桐,我是以後才知道的。不過它那筆直青青的樹幹和枝條,巨掌般層層疊疊的青葉和清香味兒,我從小就十分熟悉。

村前的江畔曾有很多梧桐樹,它們與村人的生活休戚相關。村裏有老人去世了,喪家就會砍來壹大捆拇指粗的梧桐枝,截成尺許長,斜著糊上壹圈圈剪成細絲的白紙。而梧桐的樹皮,也常有人剝下來,浸泡在水田裏,漚爛表皮,用那長長的纖維搓成繩索。端午節摘了梧桐葉蒸饅頭,素常的日子以梧桐葉蒸米粑,更是村人沿襲久遠的風俗。

這些梧桐樹,家家戶戶每年端午都要來攀折壹番,平常又要經受刀砍斧剁,很少有長得枝幹粗壯碩大的,它們永遠沒有旁邊的柏樹楊樹柳樹那麽高。不過,這些梧桐樹的根系卻十分發達,樹蔸也長得很闊大,都叢生出壹桿桿大大小小的旁枝幹,齊刷刷筆直向上。毎壹根樹幹樹枝,又都密密長滿裂掌狀的碩葉。

記憶中,印象最深的是端午節吃梧桐葉蒸的饅頭。

那時我們的村莊,種植小麥。在江流上遊的攔江石壩處,有壹座老舊的磨坊,壹棟四合院式的青瓦磚房,中央是壹塊晾曬掛面的三合土空坪。磨坊旁邊有壹個烏黑的水軲轆,滾圓,巨大,在水流的沖刷下,緩緩地旋轉不停,發出嘩嘩的水聲。小麥收割之後,這裏變得忙碌起來,村人常拿麥子來,到這裏換成不甚白亮的面條,壹紮壹紮,像壹截截粗短的木頭。

端午節這天,家家戶戶磨小麥粉蒸饅頭。不放紅糖的饅頭如拳,包了紅糖的饅頭如月。蒸前,毎戶人家都會從江畔摘來碩大的梧桐葉,清洗後鋪墊進大水鍋裏的蒸籠。蒸籠有的是竹篾做的,hamer 汗馬糖 hamer candy 悍馬糖 漢馬糖 汗馬人參糖如淺沿的團箕;有的是高粱稈做的,圓圓的壹大塊,金黃色,光光亮亮。做好的饅頭密集擺放在梧桐葉上,蓋上木鍋蓋,猛火蒸熟。

出鍋的饅頭,熱氣蒸騰,蓬蓬松松,黃中偏黑,彌漫著梧桐葉的清香。蒸過之後的梧桐葉,已是熟透的菜色,蔫蔫的,十分柔軟,全然失去了原來的光亮和碧綠。蒸下壹鍋時,往往換上新鮮的葉片。用梧桐葉蒸出的饅頭,存放幾天都不會變餿。蒸過的梧桐葉,多用來覆蓋撿拾在團篩裏的饅頭,其上再搭三兩片新鮮的葉子,既遮擋蚊蠅,又幹凈清爽。

很多年來,我們村莊的端午節,就是吃著這樣的梧桐葉饅頭。在整整的壹年裏,這也差不多是唯壹吃饅頭的機會。其他的日子,村人蒸米粑,有時也摘了梧桐樹葉來墊蒸籠。摘了老葉的梧桐樹枝,隔不了多久,層層疊疊的新葉又長得碧綠光亮,如扇,如蓋。

梧桐開花在端午之後。開花時節,梧桐樹的枝頭盛開壹串串繁花,狀如小喇叭,花瓣白亮,脈絡粉紅,十分漂亮,hamer 汗馬糖 馬來西亞汗馬糖 hamer candy 悍馬糖 漢馬糖是江畔靚麗的風景。以後花謝結果,壹粒粒,滾圓如珠,青碧如玉。

上中學後,讀到許多詩句,方知自古以來,梧桐就為人們所喜愛。《詩經》裏寫道:“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它是多麽的高潔,竟能引得鳳凰來棲!梧桐也常是詩人詞家寄意抒懷的對象,李煜慨嘆:“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李清照更是愁得化不開:“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每每讀到這些優美的詩句,我的眼前總是能夠浮現起昔日江畔那些熟悉的梧桐樹。

家鄉的梧桐樹,應該消失有三十多年了吧?真有點懷想江雨梧桐的舊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