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出現了

台北車站前的新光摩天大樓商圈
是全台最貴的路段
每坪公告現值三百多萬
也是台北市交通最繁忙
人潮最洶湧的路段
西裝革履的紳士名流
時尚彩豔的名媛淑女
身著各異校服肩負一式升學壓力的莘莘學子
樸拙鄉愿北上尋女探子的村夫農婦
形形色色的人一如形形色色的車
摩肩接腫交織川流

她混跡人群
一身黑色裝束的瘦小身形
乍看並不突兀引人
除了我
打她一出現我就緊盯著她的身影
看她不疾不徐的隨人潮前進
到了路口
毫無焦躁不耐神情的靜立人後等待紅燈
再跟著人群亂中有序的魚貫過街
直抵她慣常駐足的街角

她看起來其實並不很髒
就是黑
黑色大衣
捲起褲管的黑色長褲
帶點赤褐的及肩黑髮
經年累月風吹日曬的古銅色皺摺臉龐
唯一例外的是腳趿醒目的紅色塑膠拖鞋

以前她常對著街道的虛無誶罵吐口水
我開車經過總躲得老遠
深恐無妄遭到飛唾攻擊
一次見她忽地大怒若狂
抓起吃到一半的餐盒
往眼前一部紅色轎車砸去
可憐車裡的年輕女駕駛
因悚駭過度
竟獃駐路口
無助的任她吐了一車口水
良久良久纔回過神來
載著滿車殘餚飯粒和唾沫
加足油門逃命而去

不知何時開始
她變了
一樣佇立最熱鬧的街口
手上卻多台掌上型收音機
只見她緊貼耳畔聚經會神聆聽
繼之是手舞足蹈
盡情忘我的扭擺腰臀
直似巴西嘉年華的森巴女郎
花甲老嫗
臉上綻放的是褓抱中嬰孩獨有的無邪璞真的笑
春陽般曜映於冷冷陰鬱的台北街頭

我很想知道她聽的是何等仙樂天籟
讓她不再對人仇視攻擊
面對過往路人冷若冰霜的異樣眼光
一逕盡情的舞
一逕絢爛的笑

現在每有機會經過忠孝西路
我總喜利用等紅燈時靜靜品賞
無視旁人眼光
不受世俗桎梏
或許才是真自我真自在

路人譏她行為脫軌經神異常
她笑路人汲汲營取庸庸碌碌
很難斷定究竟誰癲誰狂

我不知她為何總愛盤踞最貴的土地上
面對最多的人們
我只是靜靜看著她笑
既笑塵世
更笑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