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夏季
每年此時 是女人最繁忙的季節
一件件各級學校新生制服被送來此
讓女人為他們繡上象徵新階段新旅程的新學號
她早熟悉一批批新生們雀躍企盼的臉
只是埋首默然繡著
繡著他們的新學號
繡著他們懵懂的未來

淆紊堆疊一包包各式制服的狹隘空間裡
溢滿盛夏溼潮的暑氣
女人頭頂上斑駁老舊的壁扇
吹不去一屋子燠熱
吹不去她額上滲泌的汗
只是嗡嗡作響的轉呀轉

一輛計程車輕輕停駐門口
門開處 下來一位雍容的中年婦人
和她陽光朝氣的兒子
婦人微笑著交給女人幾件制服
和一張書寫學籍姓名的紙條後
愉悅的搭著兒子的臂膀
轉身上車離去

女人覷著婦人母子緊挨離去的背影
雙手輕輕撫著眼前熟悉的卡其色制服
彷彿她也正搭著兒子年輕堅實的臂膀
彷彿


自從丈夫生意失敗遠走大陸後
女人靠著幫人繡學號修改衣服
獨力撫養一對子女
幾年含辛茹苦
終於 上進的大兒子考上第一志願
女人用撚著愛與期許的繡線
為兒子的新制服繡上學號
一串辛苦付出終於得報的記號
頭頂上的壁扇
似亦感染那份欣喜的奮力轉著
霎時間
竟吹去女人沉積多年的心酸體苦

女人繡過一批又一批新制服
終於兒子建中畢業
他放棄了可以錄取的台大
體恤的選擇了不增加母親經濟負擔的國防醫學院
並且在多年苦讀後
取得國防部提供的名額出國進修
女人眼看就要熬出頭
她繼續繡著
繡著相隔萬里的惦念
繡著兒子學成歸國後的美麗憧憬

過了一個又一個夏季
繡完一批又一批的新制服
女人始終沒盼到學成歸國的兒子
沒盼到他們的美麗憧憬
美國的一場車禍
女人盼到的是裝著兒子骨灰的冰冷罈子
雲端墬下的無際深淵
美夢灰飛煙滅的心碎


女人用手背揩去臉頰上的水珠
揩去不小心浮現的不願想起
只是埋首繡著
繡著一批批新生的雀躍與期待
繡著他們憧憬的美麗未來
頭頂上斑駁老舊的壁扇
嗡嗡作響不停轉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