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大啟示」-- 楊照

一九四○年夏天，希特勒率領德軍進攻法國，一路勢如破竹，法軍節節敗退，很快地，法國社會與法國政府，出現了要求停戰的呼聲。

在那種狀況下，停戰其實就是投降。法國人不想打了，最緊張的是英吉利海峽對岸的英國政府。如果法國淪陷，英國顯然就成了納粹下一個侵略的目標。更可怕的是，如果德國獲取了法國的軍力，尤其法國的海軍裝備，就會有足夠的實力渡海進襲英倫三島了。

剛剛接下首相位子的邱吉爾，頻繁造訪法國，希望說服法國政府繼續撐下去。邱吉爾手上有三項籌碼，第一是在軍事上支持法國，形成聯防；第二是爭取法軍當中強硬派，如戴高樂等人的協助；第三是想辦法誘使美國總統羅斯福同意加入戰事。這三項中，尤其以美國的態度最為關鍵，美國願意出兵，法國就沒有道理要投降，然而那年在美國是大選年，羅斯福史無前例破壞慣例尋求三連任，為了贏得選舉，羅斯福不可能在選前做參戰的決定。邱吉爾能做的，就是盡量拖住法國，看看能不能拖到美國選情明朗，羅斯福有餘裕考慮出兵解救。

在這種緊張狀況下，六月十二、十三兩天，邱吉爾兩度飛過海峽，到法國開會。十二日那天，邱吉爾只得到法國政府承諾，如果停戰他們會將海軍人員船艦轉交給加拿大，不會落入德國人手裡。十三日，邱吉爾再到法國，法國政府表示軍隊士氣快速下滑，很難再支撐下去了，恐怕不免要跟德國人議和，所以要跟邱吉爾商量，萬一法國投降了，希望英國不要攻擊法國海外殖民地。

法國政府派了Paul Baudouin私下告知邱吉爾這天會議的主題，邱吉爾聽了大為憂心，不過禮貌上他點點頭用法語跟Baudouin說：「Je comprends.」（我了解）然後他準備了自己的會議策略，要繼續打「羅斯福牌」，逼優柔寡斷的法國總理Reynaud將議和時程再往後延。

然而邱吉爾沒有料到的是，他說的那句話，在法語裡通常解讀為「我能諒解」，於是法國政府內部得到的訊息成了：邱吉爾已經不再堅持法國打下去，英國已經諒解了法國必須議和的立場，不會為難法國了。原本還對戰局存一線希望的戴高樂等人一聽邱吉爾不再阻止法國求和，大受打擊，內閣的主戰派一夕瓦解。

情勢急轉直下。六月十六日，Reynaud辭職，貝當在德國人支持下組織了新的「投降內閣」，整個歐洲大陸只剩下英國孤懸海外，對抗希特勒。

邱吉爾用他不能百分之百掌握的法語，在私下與Baudouin談話時，隨口講了只有兩個字的一句話。這句話就改變了法國，改變了二次大戰的過程，差點改變了人類文明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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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我為什麼要說這個故事呢？因為今天跟我同研究室的Leo問我：「什麼是ㄌㄢˇ ㄆㄚ？？」我差點沒有吐血而亡！！！

前一陣子，游揆外交部長陳唐山分別說出了快人快語，一個是要打上海、一個是罵新加坡喜歡捧中國的ㄌㄢˇ ㄆㄚ。之後林家龍還出面澄清：陳唐山所使用的語言有其脈絡和他的意思，文化語言要先了解其脈絡，不適宜過度延伸，不希望產生文化與語言的爭議。很多用閩南語思考的人都認為陳部長的比喻很傳神」。

先說「你打台灣、我打上海」好了，第一、上海也有台商，游揆是要連他們一起打囉？第二、恐怖平衡也要建立在雙方軍備相等的情況下，中共有核武，台灣有嗎？中共在東南沿海所部署的600枚導彈，台灣真的部署好了至少300枚中程飛彈對準上海了嗎？如果沒有，那游揆的狠話只是空包彈自曝奇短，如果真的有，那游揆不就洩漏國家機密？

有些人說這樣的言詞是率直、鄉土，甚至是勇敢，並把涵養的禮節與婉轉的智慧一概打為中國宮廷政治（或是外省人）的陰柔與虛偽，必須破四舊立四新。很好，如果拳頭夠大，當個大奸雄在險惡的江湖中逞兇鬥很未必不能成為一派宗師（看，美國做的多棒阿），但現在的情況是，空有流氓氣，身上也學人家刺龍刺鳳，但是一無功夫密笈，二無獨門暗器，居然打算憑嘴上功夫闖蕩四海，自以為很帶種，這跟韋小寶有什麼兩樣？

沒錯，台灣外交真的是苦差事。別國外交官可以杯觥談笑，我們的外交官卻像個小媳婦，不但必須陪盡笑臉使盡手腕，還要和中共在世界各角落纏鬥。即使如此，台灣有今天的發展，也是許許多多外交官們在橫逆中咬著牙，與惡劣的局勢周旋拚搏。生於憂患的台灣，應該步步為營，沒有意氣用事的本錢，而作為一國之外交部長，當然更需要謹言慎行，為了維護國家利益，不能過度率性。這是服務公職的必要體認，無論哪個政黨執政都一樣。

不論藍綠，台灣都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台灣運動員拿到金牌時，大家激動落淚、光榮共享；但當台灣外長的粗言成為國際笑話時，我們一樣顏面無光。希望所有政府高官，在痛快表現「小我」之時，也能夠想到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大我」。

至少，不要讓我在做研究的時候還要解釋什麼是「ㄌㄢˇ ㄆ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