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9-25 22:37:30風塵

痕(一)

丫龍於一個炎夏的午後,從台北騎車回家,遠遠地就看到一部三輪車,後面裝滿了紙箱、舊報紙與鐵罐,停在十字路等紅綠燈,此時排氣管排放著陣陣的濃煙,旁人也因此以手遮口,正當他也斥之以鼻刻意去移位去躲避二氧化的同時,丫龍順勢抬頭看著三輪車的駕駛,他穿著洞洞的背心,頭戴斗笠,因為長期曝曬在陽光下,其整個手臂曬成了黑褐色恰似焦炭,看此駕駛矮胖傴僂的背影,阿龍竟就此震懾,『叭、叭、叭』當後面的喇叭聲響起,阿龍才回過神發現已經是綠燈,趕緊將車騎向路邊,緩慢的騎著,阿龍不敢超過那輛三輪車,阿龍怕此駕駛認得他,阿龍怕此駕駛叫出他的名子,阿龍刻意右轉,不讓此駕駛瞧見他。此駕駛就是就是阿龍的父親:旺伯。

旺伯長得很矮,所以不用當兵,又是個胖子,更滿口檳榔,說話更是大聲公,他書讀不多,旺伯出生時雖貴為地主之長子,但經算命的說會跟母親相剋,所以從小得不到媽媽疼愛,也因此是由祖母帶大,同樣的兩兄弟,確有天讓之別不同的待遇,而他成績雖不錯,但母親不願他繼續就讀,而弟弟成績不好,卻能讀到三專畢業,由於心態不平衡,所以年輕時常玩世不恭,後來相親結婚後,陸續生了三個小孩,依然沒有改進,因為旺伯受到母親的排擠,所以他整天都不願待在家裡,當然他的妻子與小孩也不會有好日子,直到有一天,旺伯的母親將他及他的妻子、小孩趕出家裡,那時旺伯身上只有2000元,他才驚覺到他是為人夫、為人父,他有責任及義務給他的家庭溫暖,更需要給小孩子教育,所以他必須找個穩定的工作,最後礙於學歷,他只能當個工友。因為忙於賺錢,無暇管教子女,他也不曉得如何溝通,更不曉得如何當父親,所以打罵的教育,是他僅有的方法。從小阿龍就在怒罵、抽打的淫威下度過,從小阿龍就沒有跟旺伯親近過,常常只是怕他閃得遠遠的,到了國中叛逆的血液,使得彼此雖住一個屋簷下,每天談話卻不到三句,不說還好,一說就是吵架,也因此讓龍母左右為難。同時阿龍在校表現出色,也因此更深怕別人知道旺伯就是他的父親,也怕別人知道父親在魚貨市場場上班,更怕別人知道他的父親只是個工友,每次寫資料時父親的工作性質皆只填工,深怕老師再接著再問他父親是在哪裡工作?做什麼工作?怕人家認識他的父親,是自尊心作祟,所以阿龍總是不希望父親到學校,即使是畢業典禮,也只找母親也不願找阿旺伯。阿旺伯一切都看在眼裡,只是不作聲,只是順他兒子的意。

阿龍國中畢業,終於有機會可以離開這個家,所以直覺地放棄住家附近的高中,而選擇了需要住校的私立專科,也因為阿龍一個月難得回家一趟,旺伯每次都叫妻子燉些雞或魚給孩子加菜,每次都會叫妻子準備些東西讓阿龍帶去學校吃,每次阿龍要去學校,旺伯都會叫阿龍多帶些,但阿龍只是象徵性的拿些,旺伯總是叫阿龍多拿些,阿龍總是不耐煩地說:你很煩耶,這麼重怎麼帶得去,這些東西學校也買得到阿。旺伯總是碰得一鼻子灰,旺伯不希望阿龍帶著壞心情去學校,總是耐住脾氣,每次出門前,旺伯都會問阿龍錢夠不夠,每次阿龍說:夠。旺伯還是塞錢給阿龍說:這些錢你留著用。因為長久地缺乏交集,使得阿龍每此返家與旺伯間的對話,依然是屈指可數,旺伯想要彌補自己在孩子年幼時沒有盡到父親責任的缺憾,但卻不知如何做,長久的敵意與沒有交集,旺伯吃驚地發現:想要跟自己的兒子說說話,竟是如此的難,不知要說些什麼,不知從何說起,旺伯所能做的就是盡量讓阿龍在物質及金錢上不於匱乏。

最近旺伯不顧家人的反對,突然買了一部二手三輪車,旺伯心想:市場常有紙箱,他可以載去賣增加收入,但一台三輪改裝車要三萬元,旺伯想早點賺足這筆錢,進一步地利用下班時間到各地去撿舊東西拿來賣,甚至是一張發票旺伯都會將他撿起來,旺伯會因為自己一個下午能多賺了幾百元而高興,但阿龍心裡當然暗暗的不是滋味,當然更怕人家知道旺伯就是他父親,即使是左鄰右舍的問候,阿龍都會覺得很不自在,遠在外地讀書的阿龍,也因此更不願回家,家對他而言只是個休息的驛站。

旺伯心想:現在三個小孩,一個讀私立專科,一個讀大學,一個高中重考,若我不在努力賺些錢是不行,於是他經常於大夜班後撿東西到午後,才回家吃飯睡覺,旺伯暗暗地告訴自己:孩子小時候沒能好好照顧,現在所能做的,也只能讓他們安心讀書,不用擔心學費,讓他們完成學業,才不會像自己沒讀什麼書,加上個頭又小,總是讓別人看沒有,我自己讓別人看不起沒有關係,我的小孩不能也讓人看不起,只要他們好好讀書,將來出人頭地,那自己的辛苦也就值得了。於是旺伯到處去撿東西,附近的鄉鎮都有他的足跡,鄰人看在眼裡,有時也會將瓶瓶罐罐或紙箱,放在旺伯家門口,但別人的好意看在阿龍眼裡卻是分外的礙眼。旺伯曬了一天的太陽撿完附近一回到家,看見阿龍,很高興的說:你回來拉?阿龍沒好氣地轉過頭裝作沒聽到,旺伯又接著問:你什麼時候要回學校?阿龍馬上回答:『不知道拉』,旺伯忍住氣拖著疲憊的身子,帶著黯然的眼神,獨自吃著冰冷的飯菜,洗完澡,累壞了,倒頭就睡了。這句話也成了阿龍最常說的話,阿龍跟旺伯也因此幾乎無話可說,不說還好,一說幾乎就要吵架,也著實讓龍媽為難,旺伯唯一的成就感,就是拿錢給阿龍告訴他不用為學費擔心,為了避免尷尬,這樣的工作,從此也變成了龍媽的工作,雖然旺伯沒能親手拿錢給阿龍,但於阿龍每次去學校,旺伯都不忘提醒自己的妻子,多拿些錢給阿龍。

終於有一次阿龍又以『不知道拉』四個字回答時,旺伯經過一天的忙碌,再也忍不住,對阿龍大聲斥責,我是你老子,不是你兒子,你翅膀硬了,眼裡沒有老子,我真是白養你,氣得直要打比旺伯高兩個頭的兒子,但硬是被旺媽拉開,旺媽馬上說:快跟你爸道歉,阿龍也在氣頭上,大聲說:我沒錯,我為何要道歉。旺伯聽了, 一個箭步想衝上去,想將阿龍打兩巴掌,但硬是給旺媽給拉住,旺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