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沖：飾王嬌蕊（紅玫瑰）

趙文瑄：飾佟振保（男主角）

葉玉卿：飾孟煙鸝（白玫瑰）

散文文評與影評:

序言

　　曹雪芹與張愛玲一直不是我所喜愛的作家，然而對於她們的文學作品，我並無偏見。感情之所可貴，在於複雜性與單純性並存，於是真情彷拂樹間灑在草地上的稀疏光影，那般動人。不可諱言地，我對此部電影的喜愛，目前勝過所有的中文文藝電影，主要原因是：小說人物性格刻劃得夠深，演員演技夠細，配樂亦為我所聽過的中文電影配樂裡首屈一指。結合以上所有，成了所有國語文藝電影裡的最愛，尤其是好的配樂需與電影情節相結合，緊緊相扣，才會動人。

主文:

　　我相信人性中最美亦最掙扎的即是感情，心靈是很無形的純粹與敏感，所以可轉化為文字攝影或音樂，再由其中不斷再轉化成為其它藝術品，而藝術之所以為藝術，動人而已；曹雪芹與張愛玲的文字言情功力夠深，在我心裡其各自的代表作為紅樓夢與傾城之戀，好的作家必定要有很好且深的觀察力，那與表達力有正相關，卻與其本身性格並無絕對關聯，我在很多女詩人身上發現文藝愛好者的通病，處在現實與超現實的縫隙裡窺探幸福，卻始終走不出內心幽暗的長巷，浪漫地與幸福漸行漸遠；然而她們的文字功力有目共睹的精妙，就像畫家畫素描般以文字很細緻地把敘述出所有心靈的角落，在文字裡不甘願地甘之如飴，而陷於擅於自己相處卻無法與他人相處的矛盾。羅青的短詩（齊豫之答案一曲）說得好，也反映了人間的緊密與疏離，對於網路上人際的擁擠與疏離也很相襯：

　　小說之所以比詩或散文更引人入勝，乃在於人性的整體陳述，基於此，詩與散文都只能算是其中的插曲；如果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那麼，每個人都在寫自己的小說，都是其中的主角，而且不需導演教戲，即很自然地入戲；這也讓我以往在朋友就讀文學相關的研究所最後書寫論文時，我給的建議始終是以小說為書寫論文的對象，而非散文或詩，那樣較易通過最後的論文口試，對於學位的獲得較易水到渠成；不管以商業或人性來說，字越少的越難賣，且越易陷入曲高合寡文人相輕的窠臼。

　　對於感情的探索，其實亦為人性的探索，得不到的彷彿像天上月亮周而復始的陰晴圓缺，那般美好；而得到的卻很容易像行水的舟子，那樣自然地岸到舟棄；而感情的脈絡往往就像那條水路，消失在光陰裡，待回頭尋覓那條來時路，已然消失於無形，卻烙印在人的內心深處；就像王國維在他的人間詞話中，所說的三種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而這三境界於紅樓夢或張愛玲此小說與電影裡也自然地出現了。

　　性格的主宰為價值觀，而價值觀的形成與成長歷程有重要的關聯，就像煙火與引信那樣緊密相關；感情的懸案永遠只有自己才能破案，如果無法審視自己的內心並解讀，那就永遠對自己費解亦對他人費解。如同彭佳慧甘願一曲所唱的：

作詞:姚若龍 作曲:陳國華

愛你好像半暝坐火車啊　夢搖來搖去心驚惶睡了一下　驚醒一下　瞇眼看窗外到了哪你的愛就像星辰　偶爾很亮　偶爾很暗我不盼絢麗的燦爛　只求微光能擋風寒是甘願　也就不怕難不甘願　早放聲哭喊我要你　別的都不管倔強變勇敢　茫然變釋然是甘願　所以能美滿不甘願　才會說傷感我愛你　心就特別軟平淡也浪漫　無語也溫暖

出處：彭佳慧甘願說真的專輯　甘願

　　大多數人對於情感的主宰性薄弱，睡了一下驚醒一下把在緣份裡隨波逐流的風景唱得十分到位。相較於紅白玫瑰此劇，以緊密與疏離說明此劇的愛情，亦可反映男主角的內心世界，張愛玲小說裡說的蚊子血與白飯粒，以實物形容得很貼切也很生活化，在小說裡這樣書寫有使人眼睛一亮的清新較易使讀者解讀，然而我更鍾愛羅青的短詩，熾熱的擁擠與疏離的星星，最終回到孤獨的現實，三個主角同樣對情感的主宰性薄弱，唯白玫瑰稍為強些，因為她最為甘願，也最不願隨波逐流。甘願二字活在現實裡，並非隨波逐流的化身，而是心靈歷經波折後的產物，使白玫瑰於此劇裡相對地較具女性的覺醒。

　　人的性格與感情有其基礎框架，而人很自然地在這框架裡任性，是明月光是飯粒是硃砂痣是蚊子血，都在剎那間定奪。然而每一朵玫瑰都有刺，熱烈的情婦與聖潔的妻子之爭，爭那永遠得不到的希望，最後落淚的卻是那最掙扎的男主角，而掙扎隨著時間彷彿是一道無限延伸的平行線，兩條平行線也會有相交的一天。如果感情可以分勝負的話，我不知道誰會贏，但是我很清楚，從一開始就輸了。愛情這東西，時間很關鍵，認識的太早或太晚，都不行。而掙扎反映在小說裡男主角心境卻是那小說裡最經典的陳述，亦為此短篇小說整體劇情的縮影：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以人生的宏觀言，感情如鏡花水月，很多時候，愛一個人愛得太深，人會醉，而恨得太久，心也容易碎。而情之所至，應該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其餘就微不足道。男主角一開始即有感情上的錯覺，他欲成為他人情感上的主人，卻無法主宰自己的感情，即是他最大的矛盾。以為做了自己世界的主人，卻反為命運所主宰。他喜歡的是熱的女人、放浪一點的、娶不得的女人，但他卻不得不臣服於道德禮教、社會規範之下，選擇了世俗眼光下的賢妻良母作為他的妻子。但是他自認為最理想的選擇，卻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抹滅的遺憾。

　　小說戲劇與詩或散文最大的不同，即是對白。對白可以輕易呈現主題或刻劃彼此的內心，這也就是編劇往往於電影藝術裡有畫龍點睛的地位。張愛玲於此小說裡將人物心境細緻地勾畫出來，這在之後的非誠勿擾一劇中亦同樣精妙，例如：

　　振保曉得：「你喜歡忙人？」嬌蕊把一隻手按在眼睛上，笑道：「其實也無所謂。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振保笑道：「那，可有空的房間招租呢？」嬌蕊卻不答應了。振保道：「可是我住不慣公寓房子。我要住單幢的。」嬌蕊哼了一聲道：「看你有本事拆了重蓋」

　　而關於電影本身，導演刪減了許多佟振保和王嬌蕊之間的對話，某些段落出現的順序亦被修改。原本在小說開頭所敘述的，與玫瑰的回憶，被切割成數段，分置在與嬌蕊相處的段落中，在這裡，玫瑰的形象完完全全和嬌蕊合而為一。

或許為了加強戲劇張力，導演增加親熱戲的份量，每一段皆呈現當時佟振保與王嬌蕊的感情狀態，最後一次當佟振保醒來，只看見枕畔嬌蕊掉下的一根頭髮，這呼應片頭他與她最初相識時的橋段，這段感情因頭髮而起，亦從頭髮結束。在這之後，佟振保第二次決定做個好人。以此句字幕為分水嶺，接下來便是白玫瑰孟煙鸝的故事了。

孟煙鸝出場的片段，是在電影院裡開始的，黑白電影片中的女主角可能是嬌蕊的化身，她也有段關於過去的秘密，最後字幕打出白底黑字的「完」，更強烈地劃分出兩段感情（起初我錯愕了一下，以為電影真的就在這個點突兀地完結了）。在後來佟振保與孟煙鸝第一次共餐的時候，才由佟說出「紅玫瑰與白玫瑰論」。

電影中的孟煙鸝總是低垂著頭，眉心若蹙，似乎永遠藏著心事、整個是界都虧待她，就連在婚禮上也少有笑容。她的活動範圍多在浴室，同時大多配著白色的光，和嬌蕊比起來，她似乎是沒有溫度的白瓷，話也不多。看到這裡，就像從飲葡萄酒過渡到飲白開水一樣，原本的色彩和濃烈全都趨於平淡。

電影裡面，一開始佟振保並沒有當面見到王嬌蕊，而是從弟弟篤保口中得知她改嫁的消息。在聽他敘述的同時，振保走到煙鸝包裝銀器的地方搶過她手中的工作，這使得這一幕看起來像是遷怒。直到電影接近結束，他才在身邊沒有熟人的情況下於電車上遇到王嬌蕊。線上的電影到此戛然而止，不明白之後是否還有其他內容。

如果觀看電影的人沒有事先看過原作，整部電影看下來，可能會誤以為王嬌蕊和孟煙鸝是佟振保生命中的禍水，畢竟佟在和王嬌蕊分手後馬上變成了好人，而和孟煙鸝結婚以後，做的事情也和他心目中好人的形象背道而馳。我想小說將改過自新成為好人那句擺在文章最末是較為理想的，它代表佟在經歷許多事情後，依然選擇走原本的路，而非與嬌蕊分手那天頓然醒悟，此安排比起電影更為合理，且更能加強人物對自身信念執著的重量。

此部電影的選角特別有趣，飾演王嬌蕊的陳沖後來演了《色．戒》中的易太太，而演佟振保的趙文瑄也在多年後於公視文學大戲《她從海上來—張愛玲傳奇》中扮演胡蘭成，兩者都與張愛玲有巧妙的緣份。很可惜用來做煙灰缸的道具似乎是玻璃製而非景泰藍。　

　　王嬌蕊和孟煙鸝其實可以被視為存在真實社會中的兩種女性典型，為了生存，不得不由原本的狀態改變為另一個狀態，前者由浪漫任性轉為務實節制，後者由純真壓抑邁向老練，而這兩位女主角的轉捩點，同樣都是從對男主角佟振保徹底失望而起，尤其嬌蕊更在失敗中明白，自己的人生並不是非得以男人為依歸，在愛情之外還有其他值得追求的事物。

佟振保本身的矛盾，除了來自中國新舊觀念交替的時代、留學時中西文化的衝擊外，也是為了繼續在社會上立足，而不得不在擺放「自我」與「社會觀感」的秤上不斷衡量，這個特性幾乎貫穿整篇小說，小說中許多事件都是因為他的抉擇而有了大逆轉。他花費了大半生取悅周圍的所有人，並且冀望從他們那裡得到一點認同和肯定，最後卻徒勞無功，和嬌蕊的偶遇讓他明白，其實他真正想過的，還是「自己想要」的人生。小說最後段，他藉由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使心情平復後，仍然走回原來與社會妥協的路。

觀察導演在電影劇情所排列的先後順序，並非順著小說中事件發生的時間順序所排列，而是依照自己想呈現的感覺安排。對看完小說的我而言，心中對事件發生先後順序已有定見，一時打破並不太習慣，但對於某些巧妙的安排亦能接受並欣賞。這是在同時欣賞小說與電影中常見的奧妙之處。

　　而關於主題曲與插曲，主題曲玫瑰香一曲，林憶蓮的嗓音十分情迷獨特，有紅色情迷的味道，將小虫的詞曲詮釋地淋漓盡致。然而我更愛貪吻那曲插曲，懷舊的編曲在沙沙作響的揚聲器，霎時將聽覺時光倒流至劇中的時間背景裡，更貼近傾聽的當下，而曲中之詞更不由得教人回味不自覺莞爾，愛情有時如一杯咖啡，把心磨了，卻香了，而往事說來沙啞，又喝不完那杯咖啡。

電影配樂樂評：（1996）

　　聽這張cd已不下數十回了，也與友人秉燭夜談此片亦不下數十遍，感覺這部電影在男女的感情世界中，刻畫地極深，雖然感覺葉玉卿在整部影片中還是教人覺得她的演出比不上陳沖那般地淋灕盡致但對她個人而言，也代表其演技已有較明顯的進步．

　　也聽過小蟲作的幾張配樂，總可以很清楚地感覺他的進步，從阮玲玉甚至以前一路聽過來，小蟲的進步是有耳共聞的，一張配樂之所以稱〞配〞樂，完全是劇情的考量，主要是針對其整體場景氣氛的營造而設計；但我也曾聽過電影不怎麼樣，但配樂卻是極佳的作品，如WILLOW一片，整體的音樂可說是超出該部影片的水準太多，當然還是逃不過聽家的法耳，也是競相收藏的一張電影配樂，只是反倒是導演導得不好，反成了該片美中不足的地方．WILLOW的配樂作曲家為：James Horner (較近期的作品為:愛國者遊戲,迫切的危機 Harrison Ford系列)

　　而此片"紅玫瑰與白玫瑰"在整體音樂而言運用大量的管弦樂及打擊樂(定音鼓), 在描述男女之間情境的起伏極為成功，無論是單純的男女主角本身的心情起伏的掌握，或是之間互動的變化，都讓人有其軌跡可尋，整體音符流動得也頗為自然，在國片而言，算是頂尖的，一般國片在配樂方面一直不見其進步的步幅，甚至還不很受重視，感覺雖然金馬獎年年在辦，但總是那些評審幾個人在玩的遊戲，但也並不代表國片的水準低落，近年也有幾位好導演問世，但是在音樂這方面，我還是充滿著想像與期待的．老實講，國內在配樂這方面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空間的，因為在這方面的開發還不夠多，真正有實力作這方面的作曲家也寥寥可數，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作曲家作這方面的嘗試，畢竟音樂的空間及世界是很大，商業性的作曲及那些名利都會扼殺一個作曲家的音樂生命，正如梭羅在湖濱散記一文所說的他因無法忍受美國人受英國人產業主義的影響，而特別重視財富，在精神上自我墮落的型態，若一個作曲家無法或不能往心靈多作探索開發的話，那心靈的財富便隨有形的財富一點一滴的流失了，那就自殘自己的天賦．

　　愛情在人的一生裡，通常是人的感情世界裡最具震憾性的，不像親情或友情那般地較有細水長流的特質，當然也是有例外的，不過不多．像在此張配樂裡，可以清楚地想像紅玫瑰熾熱可期的愛，與白玫瑰不疾不徐的情，從音樂想像劇情我常作這樣的嘗試，我相信用心作出來的東西，用心去聆聽便可以與其心交會，感觸或有不同，但感動並無二致．這張音樂裡我聽到古典的影子，在空間的營造是極其成功的．更值得一提的是主題曲：玫瑰香　由林憶蓮主唱　唱得相當地迷人，把歌曲詮釋得極為入骨，非常有味道，另外還是談談此片錄音，基本上是水準之作，尤其是第七首回眸及第八首迷與悟表現的極為出色，迷與悟由一強鼓音帶出，在氣勢上先聲奪人，於描述心靈上的衝擊與激盪極為出色，配合象徵罪與審判的宗教合唱，一是管弦營造的情緒變化，一是深刻的自我反省的宗教合唱，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第七首回眸曲子裡的長笛聲教我感動不已，似一位深情款款的女子正低訴衷曲，是整張ｃｄ裡最古典的一首，有馬勒的影子及巴洛克的味道．雖然曲風有些許悲涼，而在長笛與法國號聲中結束，分離的味道把男與女之間的情愫刻畫得極美．

　　美的東西，它的結局與究竟並不是我們該去在意的，最重要的是我們在其中的過程裡，付出了多少的心．此張得到證明．

　　在心情極為起伏著複雜的情緒時，聽這張ｃｄ．．
　　妳(你)就會深刻地明瞭我所言的........

　　Solo 1996.05.02 於台灣五四三音樂網站駐站時於台北文山筆，2010年律師高考後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