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開學當天，有位老師帶了位女生進教室然後離開，遺下她站在班主任背後不知如何是好，只一味把手放在下巴上。由於班主任正忙於安排座位，完全不知道有人在後面，往後退時險些就踩中這位小姑娘。她不高，短髮，眼睛特大，水汪汪的，唇紅齒白，皮膚像粉團一樣，我敢說我從來未見過長得那樣標緻的女生。加上她身穿整齊雪白的校裙，我當時第一個感覺就是：她一定是個好學生。
後來知道她在外國生活過，回澳大概是為了陪母親，在母親朋友介紹下入讀我們學校。

之後的日子裡面，這位美人的“行徑”簡直令我挖目相看，她遲到、欠功課，上課睡覺，無視老師的勸誡......那時我終於見識到受外國教育的同學是多麼與別不同，她雖然不守紀律，但卻令我佩服，她是“了不起”地不守紀律。她人太聰明，只要她喜歡做，她一定做得漂漂亮亮，要是她不喜歡呢，你休想用制度用訓話用處分方式強迫她。有時她也會死死地氣極不情願地給老師幾份“薄面”。我曾經為她擔心過，不知她是否能在這樣一種教育制度中“生存”下來，而事實証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很多關於她的事我都記憶猶新。

一次語文測驗，她很快就完成，並且在卷上畫公仔，那次她分數不高，老師扣了她“清潔分”，說她不尊重那份卷。
她帶頭跟英語代課老師“搞對抗”，我說“帶頭”，其實當事全班都對那位老師不滿，有次他測驗卷所謂的問題都是“我在哪間高校畢業？”“你認為我是不是一位英俊小生...”之類，我們對他沒有好感的主要原因還是他有點自以為是。他教文法時她就直接指出錯誤，他發音不準時她又“即時糾正”，老師理都沒有理她，她別過頭來，拿著塗改液當“刀子”作狀從他背後插他。我坐在她後面，忍不住跟她相視而笑。

她在全校師生前自彈自唱“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聽得在場人士如痴如醉，用的是電子琴，演奏到“過門”時，她忽然說：“俾d掌聲呀唔該！”校長笑到見牙唔見眼第一個拍爛手掌。她這樣的談吐，不少人覺得她“串”（囂張），而我則覺得，像她這種才華橫逸的女子，“串”，也是應該的，囂張嗎？問題是她真的“囂”得起。我欣賞她，她自有她的氣質。

她很反叛，這點連她自己都承認，有時她會跟我談小時候的“反叛實錄”。我總覺得，聰明的人往往是反叛的。而像我這種因循守舊、默守成規、師長說“一”我就不敢說“二”的人，是“叻極有限”和“無出息”的典型人版。
“鬼妹仔”性格的她說話很直率，從來不忌諱甚麼。有時她會跟我說：“某某人很衰，你話係唔係？”我說不是，她就不高興，“你做咩要幫住佢？”然後“扭計”一定要我說“是”，我說不是，她就生我氣。每次都不認同她，之後她就不再在我面前說不喜歡誰誰誰，誰誰誰不好的話。這樣一個喜怒形於色的女孩子，比那些沉默得來陰險的人，的確可愛得多。
上課寫日記，她會主動拿給我看，全是雞腸，睇到我眼都突埋。她說學語言一個很好的方法就是用該種語言寫日記。
她笑的時候臉上有很深的酒窩，眼睛彎成半月，很好看。有次問我借女性用品，不乏幽默的她說：“我從來都未用過咁長架！”又說：“我下次還番d有翼ge俾妳啦！”

她很有語言天份，尤其是外語，普通話也說得很好......我們常常會抓她中文毛病，取笑她不是中國人。她把“嘲笑”講成“朝笑”(廣東話)，我們笑，她說：“唔係咁讀咩？普通話係zao呀！”
錢包裡總是“大紙”，中午跟她一起午飯，十多元一個飯，她拿出五百大元當人家做兌換生意。

又靚又叻性格又獨特的女孩子當然不乏追求者，在外國那邊的就不說了。有次班上男生送禮物，她直接拒絕人家，不要就是不要，不像有些人拖泥帶水，我卻很替她汗顏，假如人家認為妳有心要他當眾尷尬，會怎樣？她似乎沒有“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觀念，她只知道“唔鐘意就係唔鐘意”。有時我真想以磨掉她“那隻角”為己任。

英文很好的她，初二時取得個英文獨誦優異，大概是學校有史以來第一個英文獨誦優異。那時候英文老師對她態度變得甚好，還是初中生的我們當時已開始學習“憤世嫉俗”，覺得都是“獎項帶挈”。初三一次學校要求所有參加校際朗誦比賽的同學進行“預演”。全校廣播放了好幾遍，仍不見她報到，班主任急了，叫男班長去找，回來說課室無人，換我去找，不知道怎的當時第一個要找的地方就是通往天台的樓梯間，平時同學嫌課室太吵或者想講悄悄話時會上這裡。她果然也在那裡，拿著課本沩下一堂的測驗內容。我問她知不知道全校廣播就找妳一個？她說她不想去。一句“我不想”，就不做。大人們怎麼想呢？英文老師平時火氣就夠重，這次真是被“激到生蝦咁跳”。我不知怎的也把班長的責任忘記了，跟她一同坐在那裡談天，反正周會沉悶得很，反正我知道不能強迫她。
不預先通知而缺席的作風竟然是她要給我留下的印象之一，好似行走江湖的女俠，無須向任何人報告行蹤。所謂“千山我獨行不必相送”，初三畢業禮到開始那一刻致電她家，才知道她不是要遲到，而是上飛機回美國去了。

之後我們有頭無尾地通過信。我們高三畢業時她又到賀，十分重情誼。
她可以說是我所認識的朋友中與我性格相去最遠的人，人說物以類聚，我們可以同歸哪一類呢？
其實我們很久都沒有聯繫了，所以我很訝異自己竟然無端地想起她。她以前曾送我一張禮品卡留念，一以慣之用她最熟悉的“雞腸”寫：“Distance isn’t the thing that makes people be apart.But the space in our heart. maintain our relationship just by missing each other once in a while. Love, Florie”假如以中文表達，那就是“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了。
很懷念初中時每日都一同去“環球”食“撈油麵”的日子。
原來今年剛剛是我們認識彼此的第十個年頭呀。

2007-05-24
2007-05-25
2007-06-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