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那姓陳的，會打老婆呢。

這句話從我懂事就聽到大，我現在已經十八歲，都北上去唸大學了，放假回家的時候，還是會聽到這句話。

還有咆哮跟低泣聲。

那個陳媽媽，家暴的女主角，我想她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大美人，我永遠不會忘記，剛剛搬到這裡的時候，第一天我放學回家呆站在巷子口，哭哭啼啼滴著鼻涕眼淚臉全皺成一團，我找不到我的家，那時候就是陳媽媽，她笑的好美麗好溫暖，她整個人也好美麗好溫暖，她給我一根有中間有梅子的棒棒糖，然後問我住在哪裡。

我當然不知道哇，我那時候連國字都不認識幾個，因為換牙我的嘴巴牙齒掉了一半講話都漏風，那時候她略顯苦惱的皺皺眉，然後她陪我呆站在原地，一直到我媽下班回家才把我牽回家。她陪我等了一個下午。

然後我媽回憶，隔天她拿著水果想去謝謝人家的時候，她看見陳媽媽的左眼有一圈大淤青。

她的丈夫失業在家，最喜歡賭博喝酒，賭輸了就打人，喝醉了也打人，酒醒了沒飯吃也打人，好像把這當運動似的。

我常常放學回家都會遇到她，她總是對我笑，那美麗的溫暖的微笑。

有一次我真的受不了了，我怎麼能看見她身上的傷還若無其事的對她笑？我說妳為什麼要這樣受委屈呢？法律是做什麼用的。那時候我唸國二。是公民小老師。

她聞言只是笑，我不知道那笑容到底代表什麼意思，我想哭啊。她隨時隨地見到人都在笑，溶化了每個人怎麼就溶化不了她丈夫的鐵石心腸？

『只要活著，就快快樂樂的過每一天不好嗎？』

她說，我不懂。

只要笑了就快樂了嗎？

我十八歲，我去台北唸書，我唸法律系。

哪有什麼是法律不能解決的事情。

放假回家的時候，陳家的房子是緊鎖的。

後來我才知道，那一天，她丈夫酒後亂性，竟禽獸不如的染指高一的女兒，陳媽媽為了保護女兒，用這禽獸手上的酒瓶往他頭上砸去，然後她用酒瓶破碎後的尖端，狠狠的，像處刑吸血鬼一樣的，插入他的左心房，立時斃命。

然後她自殺了，留下一旁驚嚇過度昏死過去的女兒。

北上的前兩天我去靈堂上香，陳媽媽的遺照肖像笑的還是那麼溫暖又美麗，我想到暑假結束她為我送行那一天，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她還是那抹那麼美麗 又溫暖的微笑著。

陳媽媽啊，妳那樣結束生命的前一天，是不是還是快樂的笑著呢？

回家的時候經過便利商店，我買了一支中間的梅子的棒棒糖。

很甜，而我卻酸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