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18 21:42:32vanish

哀傷的小籠包子

今天去某地教課。一走進教室裡,看到同學們的臉,我心頭一驚。

 

這些不論是年輕或者年長的,臉上都散發出一種絕望而哀傷的氣味。

 

當然是有人很熱情地招呼著我;當然也是有人好奇著我;但更多的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在睡眼惺忪之際,瞄望妳那麼一眼。

 

我一邊架設器材,一邊偷偷地觀察著他們。即便是睡眼惺忪,即便是保持距離,甚或即便是笑著奉承著我看起來有多像外國人,他們竟然整體散發出一種邊緣人被主流世界拒斥過後的哀傷。

 

整體‧一起‧散發。

簡直像是點心室裡蒸小籠包時的那種熱氣,氤氳了整屋子。

你甚至還可以聞到包子是什麼餡的。

 

從前教世新,年輕的孩子們有種天地不怕的倨傲與自視,即便有時茫然,但基本上仍充滿了對這個世界某部分事物運作的好奇心;前一陣子教媽媽和來進修的老師們,他們的臉上都有一種因為物質生活安定而帶來的心平氣和—不是富有,而是安定。富有的和安定的呈現出來是不甚相同的面容,即便富有經常包含著安定。

 

然而今天…

 

他們每一個人都像一隻身負重傷的獸,邊咬著牙忍受那被全盤否定的錐心之痛,用長長的毛把傷口綑紮起來(只要暫時不流血就可以了),搖搖擺擺走進教室內,找個位置把自己安頓好,然後盼望透過這急救室的膏藥繃帶,讓黏了許多毛絮、石子和亂七八糟東西的傷口,能被消毒、能被治癒,而且讓他們能夠有機會在走出這裡之後,把手腕上那進醫院時被註記為「失敗者」的手環剪掉。

 

那蒸籠裡的包子全被蒸得太熟了、太燙了、太乾了。

 

可叫我震驚的不是受傷(套具經典台詞:哪個人不是千瘡百孔的呢?),而是受了傷還在做最後一絲掙扎努力的勇氣,就是他們在這裡—在我眼前的這個事實。

 

在入門的那一剎那,我感受到他們秉著哀傷的心情,卻堅持要走進這急診室的毅力。那能量…是很驚人的。因為有人無法,也無能走進急診室,甚至不知道有急診室這個東西存在。(然而我有辜負他們嗎?我能不能再給更多更多?)雖然在隨後上課的數個小時之內,被主流價值全然摒棄的傷口創痛,不時在他們臉上顯現出來。那讓我心疼,讓我心驚,也讓我感恩。

 

當然這也有可能全然是我的想像(天知道我有多麼希望那只是我的想像而已)。

但無論如何,在剩餘的時間裡,我會努力給你們我所能給你們的,我最多也只能這樣了…

 

謝謝你們。也祝福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