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恩看太多人在穿堂之中，選擇離開那裡！要走之前，還一直看著準備尾隨的那些人，在一陣又一陣的銳利眼光驅趕後，決定在校園到處走走，看到許久不見的鮮花和樹木，家恩覺得心情豁然開朗，要面對的事情似乎有了勇氣！園區中種了一排色彩繽紛的馬櫻丹，本來在花朵上頭停了一隻不知為何名的鳯蝶在上頭，家恩入神像是在欣賞一幅大自然繪製的名畫，她忍不住要伸手讓蝴蝴停在自己的手指上，但這一動作卻驚擾原本的悠閒，這一插曲讓原先的畫面變了調！家恩心裡有略略的失望，就在此時小男孩拉了拉家恩的手，好讓家恩離開瞬間從心底冒出的悲傷。

　　「謝謝你幫我！你自己去玩吧！」家恩放開小男孩的手並認真對小男孩說。

　　小男孩站在紅色馬櫻丹花朵旁，紅通通的小臉幾乎和花成為一體，小男孩並不多話只是很認真看著家恩的表情，想判讀出心意來，家恩很有默契的用下巴輕點一下。小男孩看到如天堂般的遊樂場，快步接近並無憂的玩起來！

　　坐在長椅的家恩，看著這個小男孩快樂的遊玩，不僅回想起七年前生小孩的場景，家恩冷言並斬釘截鐵告訴長輩們「她baby已死的訊息」，家恩依舊悲從中來，她不懂上天的安排，有何種用意？只是面對那件事的結果，對她來說是不可承受！「逃」這件事對她來說自然而然也是容易處理，但她知道她逃太久了，如果再繼續下去，或許連自己的婚姻也在逃跑中迷失了，因為她已感到彥明背上沈重的包袱及情緒的反彈！

　　陸陸續續又來了幾個小朋友在遊樂場玩，如果是按照家恩這幾年所養成的習性結果，可能要起身走人，家恩雖如坐針氈還是忍下來坐著看未來的劇情發展。小朋友一開始都遠遠玩，只是一直都很好奇看著這個人，終於有個勇敢傢伙對小男孩說「你好奇怪耶！你叫什麼名字？」

　　「對啊！我叫言威，爸爸有跟我說『我與眾不同，是天下唯一的至寶！』」

　　「我叫安山，還至寶唷！笑死人了，不過你真的很特別！會傳染嗎？為什麼會這樣？天生的？還是後來才這樣？」和言威對話的小男孩停下遊戲先介紹自己並看著言威說著。

　　「天生的，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不過，我爸爸說『上天有特別的任務等待要交付給特別的人』，如果你覺得我是特別的話，我身上就有特別的任務喔！唉喲，你也不要把我當動物看！可以告訴你我這樣子是不會傳染！」言威很大方接受自己和別人。「玩」果然是認識別人的好方法！和遊樂場的小朋友成了朋友，一起玩樂在其中！對言威而言，這是第一次有朋友，也是第一次在遊樂場玩耍，今天真是言威和家恩特別又重生的日子。

　　「你好像是變色龍喔！你的舌頭也會像變色龍一樣嗎？你吃昆蟲嗎？表演給我們看！」有個小朋友突然冒出這個話來。

　　家恩本想起身帶走言威，但言威根本毫無懼色，若無其事淡淡回說「我是人耶！又不是變色龍！我根本就無法像變色龍一樣，我吃的東西和你們都一樣，沒有什麼特別，偷偷告訴你們，我還很怕蟲喔！」言威說著說著，竟然自顧的傻笑起來！

　　看在家恩眼裡，家恩覺得自己過去莫名的自卑來得有點好笑，言威的缺陷，她的「小巨人」已可以接受，別人的眼光似乎已傷不了他們，她從不知道彥明給言威這麼強而有力的建設，言威的表現不只給自己也給媽媽一個城堡，但她之前卻一直住在自己的象牙塔裡！

　　「言威，你在這裡玩，媽媽先去幫你註冊，可以嗎？」家恩決定要完成今天出門的目的，本還有所擔憂，看到剛剛的這一切，似乎擔心都顯多餘！

　　「嗯……媽咪，那等一會兒妳要來接我喔！」
　　「嗯……要乖喔！要小心喔！」

　　人的心結都是自己打的，解鈴還需繫鈴兒，這七年來，不管彥明跟家恩說過多少話，溝通過多少次，家恩故守己見就是堅持，把自己、言威和彥明禁錮了七年，但「走出」並沒有那麼困難，花兒都是綻開在自身上，真實的笑容也同樣只綻放在自己快樂的心情裡，家恩看到朵朵花兒開，像是在大笑自己過去的痴傻，連自己也不覺莞爾！她覺得人生的花朵似乎也含苞待放，全因為現在彥明在、因為言威在，所愛的人都還沒有走遠！

　　天光已挪到需要亮的那裡──換邊照耀！彥明拖著上班一天下來所受的疲憊回家，想到一樣的工作，一樣的家庭生活，生活沒有任何變化，生命沒有任何生氣和樂趣，彥明有點快窒息的感覺，看到客廳昏黃的燈亮著，一步比一步更加重「累」的重量！鑰匙扭開了開關，彥明不禁深深嘆口氣，才能有力氣走進家門，家還是一塵不染的整齊，佈置得還算典雅，但這個家就是沒有蓬勃生氣！

　　「我回來了！」彥明放下公事包，脫下皮鞋、鬆開領帶，換上脫鞋，一連串的機器動作，卻不帶任何「生氣」走進客廳，彥明明天已向公司請好特休要為言威到學校申請入學，只是想到一個躲起來的老婆，一個被藏起來的兒子，什麼事都要自己來，雖然自己愛這個家，但這個家目前的狀況不是甜蜜的負擔，反而是比公事還要沈重的負荷。想想這種日子已過七年，還要多少的七年才能解脫？

　　「『老公』，你回來了！」家恩穿著一身連身洋裝從言威和自己房間走出來說著。
　　「爸爸！」言威放開家恩的手，老遠就從媽媽那，跑向爸爸這，一個箭步就跳到爸爸身上，讓爸爸抱個滿懷。

　　「嗯……」彥明本來只是隨意看家恩和言威一眼，沒想到言威飛也似跑過來！雖然言威的皮膚因為牆壁關係，臉色和四肢均顯白晳！但因為有衣服，還不至於呈現慘白！

　　「爸爸也覺得我奇怪嗎？」言威湊上自己的唇往彥明的臉上親。
　　「不會啊！你看地球都生病了，電影不是說，生命都會為自己找出口，或許我兒子在為人類找生存的出口也說不一定，兒子啊！如果真有那時候人類要靠你延續！」

　　「爸爸，沒問題，以後就看我的！」言威一手抱著爸爸，一手用力拍了自己胸口後，再伸出自己的大拇指，然後又來一陣子的大笑！

　　「『老公』，你們爺倆就不要自說自話了！還世界末日！實在太好笑了！」這一次的笑是發自內心，彥明看見好久不見那麼美麗又自然的笑。

　　彥明突然覺得家有點不同，家有點香氣！有種感覺以前的老婆出走好久返家了，她雖然經過了七年，但七年來，除了皮膚有點白，其餘並沒有多大的差異，就在凝視家恩的同時，在家恩右後方的餐桌上，看到一束迷人的野薑花，原來剛剛的味道是來自它。真好，看到花的感覺真好，不是彥明喜歡花朵或特別獨愛野薑花，而是這意味著家恩出門了，他的家恩終於走出門了，也走向陽光，也引進陽光入了家門！

　　「『老公』，今天我罷工，我們外食好不好！」家恩一把挽起彥明的手臂。
「嗯……『老公』……呵呵……想吃什麼？」彥明快樂極了！感覺生命得到久渴的甘泉。

　　三人大搖大擺出門，不巧街坊鄰居的三姑六婆正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看到彥明一家人，本欲將話題往這家子提，家恩並沒有鬆開言威和彥明的手，只是報與一個羞赧的笑容給這些人，不知怎麼了？卻暫時堵塞住這些人的嘴，讓這些人的嘴張得若干大，三個人看到此時此景，都憋住笑直到幾步之後，然後三個人不約而同相視竊笑著。

　　這三個人的背後，一直都跟著今晚的月在守護，雖然今天的月不是一輪皎潔圓月，還展露它的缺陷，但這月牙兒彷彿是那抹幸福的微笑掛上天際！人生不是一定要完美無缺，即使有困難和那麼不完美，只要一家子能發出心裡真實的笑和面對勇氣，也是一種幸福和缺陷美。在街燈下，這三個人的影子，隨著街燈的遠近呈現長短變化，就如同這一家往後還是會遇到大小不一的陰影，但只要堅持，明日的太陽依舊升起！這一家人正攜手同步往路的方向──前行！


變色(上)：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dorisyes/3/1310374714/20080923145348/




2008.06.30
宸曲 于 布衣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