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這個玩具手錶，應該是弟弟的！我拿來還他，剛它掉到地上了！」小蟲喘息的說，看來是用小跑步跑了過來。
那位母親被那聲「阿姨」給嚇了一大跳，臉一下子被小蟲受傷的目光給烤熟！

　　「喔……沒關係，那……那個送給妳！弟弟有很多！」那位母親強作鎮定狀。
　　「媽咪，那是我最喜歡的，我要……我要啦……」小男孩開始狂哭了起來！他不懂為什麼媽咪要將他喜歡的東西送給別人。

　　「家裡不是很多，走啦……走……」那小男孩變成賴在地上的重物，那男孩的母親死命得要拖著男孩離開現場。

　　「阿姨，妳不要這樣，弟弟會受傷！阿姨，我的病不會傳染，我只是個『魚鱗癬』的病童，這不是會傳染的病！妳送的禮物我收下了！謝謝您，謝謝！弟弟你不要哭，這算給小姐姐的禮物好不好？你哭哭，你媽咪會生氣、難過，你乖乖，你媽咪一定會買你更喜歡的禮物給你！不要哭，好不好？再見喔！要乖喔！」

　　小弟弟可能聽到有新禮物，終於不再使性子，一直眼巴巴回首望著那只玩具手錶，腳步卻跟著他的媽咪回家了！

　　在這對母子消失在她的視線中，小蟲像完全洩了氣低頭不語看著地上，用腳尖一直壓著地上的小石頭。小蟲的手用盡全力緊緊握著褲管和那只手錶，像是要忍住所有！外婆、小葉和小武不約而同都走到小蟲的身邊。外婆心疼把小蟲抱個滿懷。只見小蟲將頭緩緩的抬起，飽受委屈的她，卻只能擠出這一句「外婆──」好幾顆眼淚已不受管控，骨碌碌的滾落下來。

　　「小蟲，妳做的很好，外婆以妳為榮！生病並不可恥，不肯面對自己的病痛，才是懦弱！我的小蟲做的很好，真的做的很好！」外婆一直拍拍小蟲的背安慰著她。

　　在公園的涼亭中，這一對老小正坐在小葉和小武的對面。小蟲像個沒事人搖晃著腳，看著腳的擺動，雖然有時會好奇地偷偷望著大人們的談話。小葉剛開始對著這位老人家寒喧時，謹說著客套的言語！沒想到這位老人家竟然開門見山的說：

　　「兩位不用客氣，我會想讓你們採訪，是因為你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向大家說明『魚鱗癬』這個病，讓大家更加了解，請大家不用去害怕被傳染，這不是什麼性病也不是什麼傳染病，其實這種病除了心理層面外，本身並不會對其他人有所影響，我知道很多團體很努力讓大家去了解這種病，但還是不夠，我想盡一份力！讓小蟲的心裡少受一點傷！她啊，從出生一直被這個病給傷害著！唉，真不知道老天為什麼要做出這種殘忍的事！」老人家看著孫女憐惜得說著。

　　老人家對這個病痛說明許久，也說小蟲還在孩提時的許多往事，更提到小蟲還是小小蟲時，洗澡時因為身上的痛，哭到不能自已的樣子，她和她在洗澡間的拉据戰，一個痛在身上、一個疼在心上，在洗澡的過程倆個人全身已分不清是水、汗還是淚，現在小蟲長大了，已倔強要自己洗，她說不要看我那麼累，她也不想看我傷心，每每看著她都咬著牙洗澡時，我都想別過頭掉眼淚！她身上有許多裂痕的傷，她都跟我說，因為太痛了，所以這些皮膚的記號都隨時隨地叫她要微笑著，她隨意就可以從她身上找到一處開口笑的傷口！
　
　　「這孩子的父親，看到小朋友出生沒多久就發病的她，剛開始還接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家人還是什麼的，到後來竟然說我女兒在外面亂搞，得了性病，才會生下這樣的女兒，每天都吵，後來他們就離異了，從此小蟲就不再見過她的爸爸！小蟲前幾年還會問起她的爸爸，這一、二年就絕口不提「爸爸」這個字眼！唉，這孩子的命真苦，還好這孩子真的很優秀，除了病痛外，沒讓我有什麼好操心的。」

　　小葉隨著這對老小在公園附近散步，小蟲正凝視著一株植物盆栽，突然高興的大叫著，手並拉著一片樹葉，叫大家看──「你看這隻毛毛蟲很醜吧！它是柑橘鳯蝶稚齡期的幼蟲，它把自己擬狀成鳥糞，鳥大便喔，避免自己被掠食！它長得跟我現在一樣吧！我國中時會變成終齡期幼蟲嗎？我沒有要求很多，雖然希望自己可以變成美麗的蝴蝶，但如果我要求太過分，讓我變成終齡期的幼蟲就好了！」

　　「小蟲……小蟲，叔叔問妳，為什麼要接受那個玩具手錶呢？」小葉哽咽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脫口而出這個他心裡想問的問題！

　　「因為那個玩具手錶已被我拿過了，那位阿姨非常害怕我的病會傳染給她的小孩，如果我不拿的話，小弟弟一定想拿回去，阿姨希望弟弟不要和我再碰觸，弟弟硬吵著要，這樣的話，可能會害弟弟被他的媽媽打，所以就收下來了！」

　　小葉聽完小蟲的話，默語許久，小武還一路拍著他們的對話，小葉的手機響起，電話那頭跟小葉說明，XX路上發生了車禍，要小葉他們採訪報導，小葉本想好好把這則新聞作好，生氣的說：「是死幾個人啊？沒有其他組可以去嗎？」小葉知道狀況後，就叫小武收工，「一個大車禍死了不少人！走吧！」

　　「外婆再見！小蟲，我有工作要做，叔叔以後可以來看妳嗎？咦！妳今天為什麼沒有去上學呢？」小葉蹲下來對著小蟲說。
　　「因為我骨頭好痛，外婆剛帶我去給醫生叔叔檢查！我沒有偷懶喔！」
　　「嗯──乖喔！叔叔會再來看妳！」

　　小蟲的新聞並沒有在當天播出，因為車禍的新聞拉掉了多條看似不重要的報導！這一則新聞做出來後就這麼放著，後來因為又爆發高官弊案，小葉追著這新聞找題材，忙著團團轉！好不容易小葉可喘口氣排休。

　　小葉排休時在家，在書櫃前唸唸有辭的說：「我一定要讓自己變成文武雙全！」雙手隨意比劃出武功招式的樣子，嘴裡還叫喊著「含煙……含煙，妳在那裡？」從家裡的書櫃即拿出一本瓊瑤和金庸的小說。

　　小葉的手機又響起，一時不知道是誰打來，等弄清後，小葉打開電視，「Y台新聞台螢幕正跑著獨家。半晌兒，就聽到主播正說著「小蟲是天生的魚鱗癬病患，自幼遭受到父母的遺棄……」

　　「X的，我什麼時候有說小蟲被母親遺棄，是誰動我的新聞帶！外婆……外婆……那不是我說的，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小從哭得佷厲害，她很怕報導是真的，這一次不知道第幾次重播了，小從早上看了後就一直哭到現在，她怕她媽媽真的不要這個很醜的她！她也怕小朋友罵她是騙子，因為她跟小朋友說，她媽媽很愛她，為了她在大陸很努力的工作，要賺很多錢，希望醫學進步，奇蹟降臨時，她有金錢可以改變這一切，有一天我的小蟲會變成一隻美麗的彩蝶！小葉，我不知道這件事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不想追究，我只是想跟你說，上天給她的痛，她一直都在承受，但人類給她的痛，讓她快無法承擔！」小蟲的外婆說完後，沒有給小葉解釋的機會，即掛上電話！

　　小葉將頭埋入雙手的十指之中，拖著無力的雙足走到Notebook前，進入小蟲的網路世界，那篇〈毛毛蟲的眼淚〉是這麼寫著──

　　「我是小蟲，一個愛哭的小蟲！如果我的眼淚可以治好我皮膚的傷口，我願意流乾我的淚！我從小就是個不乖的小孩，一出生就讓父母為我吵個不停，讓媽媽因為我丟了丈夫，所以我要很乖、很乖，不要讓媽媽和外婆再傷心！我真的很努力做個品學兼優的好孩子，也很努力讓自己生活周遭充滿陽光，但……有些突發的事常常讓我的眼──午後雷陣雨！

　　我因為得了『魚鱗癬』，皮膚會一直脫皮，表面上還有大大小小的裂痕傷口。但，每一處都提醒我，叫我要努力的微笑，它們都給我一個『笑』的標誌！為了讓自己不再流淚，我都努力讓自己微笑，但它們總是讓我很痛，痛得不知不覺想流淚！

　　外婆跟我說，我是一隻毛毛蟲，終有一天會成為美麗的蝴蝶，我知道外婆一直都在編織一個美麗的謊言，我的病依目前的醫學並不會痊癒，現實中無法達成這個夢想，在夢裡卻常實現，一覺醒來我都為了這個夢『醒』在哭泣。

　　我的身體和心總是千瘡百孔，倒不是因為我有一個『特別』的外表，是目光有時讓我覺得太刺眼，在他們的眼裡，我像個污染源！這種被傷害的感覺，讓我表面堅強心卻流著淚！

　　我從小學一年級就開始學電腦打字，因為這樣每天只要開電腦，都可以和媽咪溝通，媽咪只要不忙時，都會陪我聊天，所以我的電腦打字很厲害！但我每天都會想念媽咪，想到媽咪為我這麼辛苦，我只能偷偷掉著淚，想用眼淚洗去思念，但我卻只會越來越想念媽咪，流越多的淚！

　　我是一隻愛哭的毛毛蟲，因為我知道雖然我一直在『痛』的經歷成長，但我無法成為一隻美麗的蝴蝶，所以我傷心哭泣，但我早已知道哭泣無力改變什麼？但我依舊忍不住在哭泣。毛毛蟲的眼淚，其實是一種無能為力，只能用著眼淚在灌溉渴望，所以現在我用著淚在等待上帝賜予的奇蹟！」

　　小葉這一次認真看到最後，在回覆下打了幾個字「新聞應該是一部『傳』『真』『機』，不然帶來都是傷害。小蟲，對不起，我錯了！」當按下「確認鍵」時，等了半晌，螢幕卻出現「本台已關台」的字樣！

　　小葉的眼中，出現了小蟲被那位小男孩母親傷害後的眼神，口中喃喃自語著「新聞應該是一部『傳』『真』機！永遠應該只是一部『傳』『真』機！」


(完)

　　　　　　　　　　　　　　　　　　　　　　　　　　　　　宸曲　　　　　　　　　　　　　　　　　　　　　　　　　　　　　2007.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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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毛毛虫的眼淚》是一篇想了一陣子卻未能即時完成的短篇小說。曾和朋友提起要寫篇攸關於「魚鱗癬」一位病童的故事，朋友一直都以為我要寫一篇令人感動肺腑的短篇小說，可惜我一開始就是設定要寫一篇「媒體」的故事，我不是一個作家，也不是一位動作快速的寫手，所以只能寫一些有「背影」存在的故事，只可惜能力有限，可能達不到我希望大家能得到的省思，但我只求無愧我心罷了！

　　綜觀現在的媒體生態，其實只要稍加「仔細」，其實不難看到這發生好久的病態，媒體藉著新聞傳播，不時都在傳播著「病毒」。成就最高的是有心人士病毒的製造者，選定著目標在做即得利益者的事！而整個事件的受害者其實就是整個社會和國家，但人們還是依藉著「奇檬子」（感受的台語）在選擇著媒體！為自己選擇單一顏色在上色，勇往直前、執迷不悔！

　　筆者雖然能力有限，但創作的發想是藉一篇小小的新聞報導，來突顯報導完完全全的真切，有多麼大的重要性！只要有一點點小小的失誤，受傷害的不只是被報導主體。我們請反觀如果報導的主體是一個國家、一個社會呢？受到影響的又是誰？不知道讀者有沒有發現，這篇小說，筆者設計將「旁人」的對白幾乎刪除，對話方式的人只有主角和新聞過程的本身，我的用意為何呢？這中間過程我一直在掙扎，我是否一定這麼做？這麼做會不會讓整個故事的整體性變成扁平？但我後來還是堅守創作的理念──將整個故事的對白只在主角和新聞事件發酵著！特派、攝影記者、老師……這些人用出現卻「不語」的方式在呈現，我的創作想法，希望新聞事件，是借著記者的口在報導真實事件，「其他人」的言語不應該干涉「事件」的本身，所以我如冬烘先生般，堅持這篇創作的架構發展！而筆著也借這篇《毛毛虫的眼淚》故事中的「小從」說出自己「毛毛虫眼淚」的定意，其實這也是我對媒體及社會的心聲──「我傷心哭泣，但我早已知道哭泣無力改變什麼？但我依舊忍不住在哭泣。毛毛蟲的眼淚，其實是一種無能為力，只能用著眼淚在灌溉渴望，所以現在我用著淚在等待上帝賜予的奇蹟！」

　　台灣應該是熱情、希望的國家，但現在不斷上演著「兄弟鬩牆、骨肉相爭」的戲碼，日復一日的鼻青臉腫，台灣又如何能上得了台面呢？筆後最後設計著，由記者本身自省，明白其實新聞應該是一部「傳」、「真」機而已，不該淪為有心人的工具，藉由媒體的改變，不讓嫌隙越加越深、傷痕越來越大，台灣才能康復，遠景才會光明秀麗！只是心意很大，能力卻是那麼不足，抱歉著──



最後，希望大家健康、幸福！



　　　　　　　　　　　　　　　　　　　　　　　　　　　　　宸曲
　　　　　　　　　　　　　　　　　　　　　　　　　　　　　2007/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