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連假和爸媽產生摩擦實在不是一件好事，雖然我
無辜被牽扯進去，媽氣得在河邊不回家，天黑了，
我穿著拖鞋踩在含羞草上，一陣陣被刺劃過的痛囓
咬。我看著另一頭哥和爸在在爭吵著，他叫我們沒
事就不要回去，我站在漆黑的河岸，因為太暗所以
感覺我正站在一片荒野，不遠處有個墓園，我心想
我已經被那些幽魂包圍了吧！那時候我的世界也暗
了，風呼呼地吹，我說：看呀！看呀！你已經是這
樣地孤獨了！

人生到此已經真的是如此了！真切地感受到強烈的
孤獨，也許５０年後我仍記得當時我站在荒地中，
那恐怕不只是眼前的景象，也是往後人生的淒景了
吧！回到家，在廚房喝了一杯熱開水，想起稍早讀
的書，吉本芭娜娜的蜜月旅行，我感到四周被灰霧
包圍，或者是跟著我回來的幽魂也說不定。

之後我刷洗了浴室的洗臉檯，清理了雜亂的餐桌，
這些小動作真讓人有活著的真實感以及一點點悲哀
，還想著夏天要到了冷氣濾網要拿出來洗。人即使
處在悲傷當中，仍然會想到這些細瑣的事情呀！到
底是悲傷太不真實還是生活太過於真實了？我感到
疑惑。

家裡竟沒有水果，連牙膏都是臨時去買的才有得用
，離家也６年了，每次回家都覺得這個家已經隨著
父母的年老而停止運作了，而且東西愈來愈少，沒
有牙膏，沒有肥皂，當然沒有水果，當然這些東西
買就有，但這背後的訊息卻是讓人驚恐的，他們彷
彿臥病在床，見孩子回家才下床沏壺茶，看到桌上
的灰塵，屋角的蜘蛛網，我想到他們已經漸漸朝死
亡邁進了，現在先死的是他們停滯的生活方式。

他們大概也知道，所以用了畢生的積蓄買了一塊地
蓋了一間大房子，像是生命中的最後一擲，同時也
是人生的一座功碑一樣，覺得一生雖庸碌，但也養
大了孩子和蓋了一棟大房子。

我們要搬家了。想到要離開住了２０多年的房子，
心中有不捨，但麻煩的是累積了２０年的東西吧！
突然覺得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有時竟成為支撐生命
的骨架，有時家徒四壁身無長物真是一種福氣呀！
也許他們蓋大房子是為了放更多東西或垃圾吧！

我其實討厭那棟房子，因為太大，一走進去好像要
被吸到什麼地方一樣，上一輩的人蓋房子只求風水
和不要漏水，對於設計美觀的觀念一點都不在意，
也就是因為這樣我們才有摩擦。

吃飯時我們都習慣看電視，如此一來就不用交談，
媽說搬去之後不許有這習慣，還買了一組昂貴的餐
桌，我想像著安靜的餐廳，沒有人交談，各自想著
自己的事，只有筷子碗盤撞擊聲和咀嚼的聲音，在
大房子裡幽幽地響。這個家已經殘破了。我一直確
信著，我和哥因為和他們觀念上的衝突，已經變成
意識上的孤兒了。

房子蓋那麼大，只不過是換個比較寬廣的地方孤獨
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