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30 20:25:40dong(東)
[SD仙流牧藤]冰之末裔(三下)
「雨下多久了?」
站在天臺上的時候仙道這麽問,神沒料到他會問這個,不由得愕了一愕,但年青的博士從一開始就沒有要他答案的意思,只笑笑,道:「兩個小時多一點吧,大概。」
「是嗎?」雖然不知道他爲什麽會突然說起這個,神還是按照一般人的反應回了一句。
「是啊,因爲一直沒停過嘛。」仙道回答,「個性很頑固的雨呢。」
神不禁笑了,很冷清的那種笑,只纖薄的嘴角向上挑了挑,眼神却冰冷,「頑固?呵~~仙道博士,你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啊。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說雨頑固呢。」
「哪里。」仙道若無其事地將傘向神那邊傾了大約30度,「你聽。」
「什麽?」
「雨的聲音。」
「雨的聲音?」
「打在傘上的,噠噠噠的,很響很頑固吧?」
微微側了側頭聽了聽,神的唇邊不覺泛起一絲笑意,「聽你這麽一說——「他道:「還真象那麽回事呢。」
「所以不是說雨和人很象嗎?每一種雨都是一種人的寫照呢。」
「誰的說辭?」
「忘了。」
「那這種雨就是頑固的人的寫照了?」
「YES!」
「舉個例?」
「宏明。」
「宏明?」神的臉色似乎變了變,「越野宏明?」
沒有回答,仙道的唇邊微微地泛過一絲微笑,溫暖却悲哀,一如那徹夜不息的初夏的雨。
「一年——整整消失了一年,他從我的眼前。」越野把目光停留在掌中那泛著漣猗的褐色上,聲音透露著深深的疲憊但却沒有停頓,胸口稍稍地起伏著却幷不是因爲累。
「那一年裏,我四處打探他的踪影。他雖然常常喜歡一聲不吭地獨自一人跑到不爲人知的地方去,可每過一個月他無論如何都會和我聯絡一次,不管是電話還是明信片。但那一年裏,他却完完全全地失去了踪迹,就象從這個世界上憑空消失了一樣。我拋下手中的研究課題,四處打聽他的下落,却毫無頭緒。直到一年前,我才從相田那裏知道了他可能去了神之山的消息。我立刻趕去了北海道,什麽都沒有準備第二天就直接奔向了那座山。」
說到這他自嘲似地笑了一下,「很諷刺吧,牧律師?我常常嘲笑那些盲目衝動的人,可到了那時候我却心甘情願地讓自己盲目下去。一直以來,我做任何事情都很冷靜,我一直想念沒有萬全的準備絕對不要增做危險的事情,可每一次只要是碰上和他有關的問題,我就完全沒有辦法冷靜了。很可笑吧?怪不得人家總說墜入愛河的人是最傻的。我明明知道他不是任何一個人可以獨占的,却總是奢望他可以只屬于自己。說到底,我也只不過是個傻瓜罷了——「
他吸了口氣,繼續道:「那天的雪下得好大,我越往山上走就越感到那種寒。不是一般的雪的寒冷,而是一種很奇怪的,似乎是超越自然力量的存在。對了,我差點忘了告訴你,牧律師。我是個對周遭事物的磁場感覺很敏銳的人,從小到大常常會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也許是幽靈,也許是幻覺,我也說不清。他却是個什麽都看不到的人,至少他從來沒有說過,幽靈也好幻覺也好,從沒聽他說過。他諱疾忌醫那是因爲我這個人太敏感而他却太遲鈍,所以兩個世界的中間地帶從來不會光臨到他的身上。‘幽靈也是喜歡看得見他的人的啊。’他曾經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口氣却實在說不上認真,‘嚇唬看不見他的人那多沒意思。’真是讓人很生氣啊。不過我也只是表面上做出生氣的樣子罷了,因爲如果不這麽做,似乎沒有辦法掩飾我真正的心情。我就是這麽個虛僞的人——啊——不好意思,扯遠了,牧律師。我們還是說當天的事吧。」
「明——宏明——」好吵!不要吵啦!我還要睡——
「宏明——起來啦~~」
是誰啊?大白天地這麽吵!
「小宏——」
咦?好熟悉的聲音——仙道?!
驀地睜開眼睛,視野中出現的那張帶著促笑容的臉,却不是仙道是誰?
不知自己是在做夢抑或只是幻覺,越野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眼前人,耳中却聽得他笑道:「搞什麽啊,宏明?不認識我啦?眼睛瞪這麽大?」
真的是——仙道?!
眼睛裏突然地就多了一層白霧,幾乎是下意識地跳起來一把抱住他,用盡了全身的氣力,聲音不知怎麽地有些哽咽,「如果是做夢,拜托不要讓我醒過來——這樣就好——這樣——」
聽得仙道輕輕地噫了口氣,有力的大手溫柔地反抱住自己的背,熟悉的聲音裏滿溢著讓人融化的溫暖,「宏明——這不是夢啊。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對了!這不是夢?!那麽也就是說——眼前這個傢伙是真的了?!
一經證實,越野立刻放開了雙手,改做一把抓住他的襟口,「混蛋!既然活著爲什麽不打電話回研究所?一年多全無踪影,你知道大家多擔心嗎?可惡~~!!」
被駡的對象却一臉的無奈與歉疚,只輕輕地喚了一聲,「宏明——你哭了?」
直到仙道的指尖觸到自己的面孔,越野才驟然發覺自己臉上濕濕的,連忙轉過頭支用手抹了一把,口中道:「誰哭了?眼睛不舒服罷了——「說到後來自己也知道這理由完全沒說服力,聲音不覺越來越小。
仙道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輕拭去他睫毛上仍挂著的那顆水珠,由衷地道:「對不起,宏。我真的不是有意讓你們擔心的。」
明暸他沒有說謊,越野輕哼了一聲,道:「饒了你吧,不過——這是哪兒?」話音嘎然而止,他直到此時才發現,自己與他所在的山洞裏,還站著另外一個人!
「我從來沒見過象他那麽漂亮的男孩子。」越野若有所思地對牧道:「真的,從來沒有。完全應了那句‘此容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的話。特別是那雙水晶似的眸子,讓我幾乎心甘情願在溺死在裏頭——即使我第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類。」說到這他對著牧扯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很奇怪吧,牧律師?我這人明明會看出許多超自然的東西,却偏偏選擇了自然研究做爲工作,全世界只怕也找不到象我這麽矛盾的人了。」
他說完不覺嘆了口氣,「我不僅一眼就看出他不是人類,我也一眼就看出,仙道很喜歡他,非常喜歡。不同于他對我的喜歡。」他臉上泛起一絲痛苦之色,隔了半晌才又道:「他拉著他的手,興高采烈地對我介紹,說他的名字叫楓,流川楓。他從來沒有那麽開心地笑過,從來沒有。那一刻我就知道,那個孩子對他來說,已經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了。」
「嫉妒嗎?」本應是嘲諷的話,自牧的口中吐出却顯得分外的沉穩,絲毫聽不出輕佻之意。
「是啊。」越野也不否認,道:「嫉妒得幾乎要發狂了。我從來不知道,嫉妒會讓人一個人變得這麽可怕,我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因爲嫉妒而變成那麽可怕的人。」
「可怕到殺人?」
青年的身體似乎顫抖了一下,臉上顯出痛苦的神色來,嘴唇顫抖了好幾下才道:「是的——嫉妒到想殺了他。人啊——一旦被偏執的激情所劫持,會一意孤行到何種地步,我總算是體會到了——」聲音越來越小,到後來幾不可聞。
牧見他好一陣子一動不動,連眼睛也閉上了,不覺有些擔心,當下站起身來移到他身邊,手掌悄悄地掩向他的額頭,「越野君——?」
青年突然睜開眼睛,頭向後微微一閃,牧的手不覺僵在空中,好一陣尷尬。
越野輕嘆了一聲,道:「我沒事,牧律師。只是有點累而已——」
牧收回手看了看他眼下深深的瘀青,不禁皺了皺眉,「真的沒事嗎?不如叫醫生來看看,反正時間還早,也不急在一時——「說著站起身,越野却驟地抓住他的衣袖,一迨聲地道:「牧律師,拜托你!這樣就好!拜托你,聽我把話說完!求求你——」
回過頭一眼看見他滿臉的懇切之色,雙眸中儘是哀求,牧只覺的腦中「轟」的一聲,心底最深處針刺般地一陣劇痛!
曾幾何時,也有過一個少年,用同樣的眼神這麽懇求過自己啊!
健司——!!!
「深津,我們根本沒必要對那傢伙客氣不是嗎?你何必還和他多費那麽多唇舌呢?」
回到神會二人準備的客房之後,深津默默地聽了河田不客氣的質問好一會兒,才抬起目光看著他,「河田。」他的聲音很低沉也很平靜,但聽在河田耳中却讓他一陣凜然。
「如果只是牧紳一,我的確用不著對他這麽客氣,」深津淡淡地道:「就算他再怎麽能幹,這次的案子也沒有可能會被推翻,仙道彰一定得死,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那——」
「其實他說得也對,既然是必勝的官司,我也沒有必要一定要他退出,更何况,我不想惹上另外一個人。」
河田的臉色微微變了變,能讓深津說出這種話的,這世上還沒有幾個,而他正是深知這一點才更加覺的有些吃驚:向來眼高于頂的深津居然還有顧忌的人?
「是誰?」
「神宗一郎。」
深津的回答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忍不住問,「神宗一郎?難道他比牧紳一還不好惹?這怎麽可能!」
深津的眉稍微挑了挑,顯然很不滿意他的反應,但他還是道:「也許從器量上來看他還比不上牧紳一,可是若論心機之深沉,手段之狠毒,只怕還在牧之上。」
河田看起來還是不怎麽相信,「他?可看起來實在不象個那麽厲害的人物——」
這一次深津從鼻子裏哼出聲來,「人不可貌相,要是每個人都表裏如一,還會那麽多讓人吃驚的事情出現嗎?」
「可是——」河田似乎還沒開竅,「他只不過是個小小的監獄長助理,能對我們怎麽樣?」
深津怪眼一翻,幾乎要脫口大駡,怎麽這麽猪啊?但看在二人站在同一條綫上,好不容易才把火壓下去,却也沒了再向他解釋的興趣,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强。」
河田「哦」了一聲,若有所思,深津正想著今天他怎麽這麽遲鈍,却聽得他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和牧紳一之間的關係,應該很不尋常了吧?」
深津心頭一凜,抬眼看他炯炯的目光,幾乎是脫口道:「你是說神和牧——!」
河田肥胖的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喃喃地道:「看起來,想‘他’的死的人可不止我們兩個啊——」
深津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只覺的一股寒氣自心底直升上來:難道說——!
「宗一郎先生。」年輕的博士抬頭看著那天上的黑雲,臉上顯出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神色,「你喜歡下雨嗎?」
「想聽什麽樣的答案?YES OR NO?」神笑著,那笑容却處處顯得凄凉,「很遺憾,我不是那種喜歡陽光的小孩子。」
「以前應該是吧?」側過頭,青年的目光若有所思,「不過想來也是。你和宏明都是這種人呢。」
「哪種?」
「固執的人。」
神笑,「固執?也對。我這人應該是挺固執的吧。」
一聲嘆息,「就是這一點,非常的象。象極了。」
笑容自唇邊隱去,神冷冷地道:「那也許只不過因爲我們兩個人的遭遇很相似罷了。」
「包括殺人?」
「!「
雨仍在不停地下,單調且讓人覺的厭煩的雨聲,伴著風聲越下越響。那一片黑壓壓的雲層,似乎也越來越低,直壓到頭頂,讓人呼吸不得。
越過海面而來的潮風,混合著海的氣息,輕微的,海的氣味,越刮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