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日本生物工程研討會結束之後，我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焦燥，立刻開始著手進行上山的準備。我在北海道搜集了有關那座山的所有資料，可讓我感到驚奇的，是所有的圖書館以及私人的藏書中，關于那座山的記載竟然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

　　「‘神之使者’。是的，神之使者，神之山的冰之一族，冰之使者，幾乎所有的書籍中都記載著這個內容。牧律師，換做是你你會怎麽想？」

　　輕笑之後他沒有待對方回答，繼續道：「而我，則在那一瞬間突然興起一種這或許不是傳說的想法，也許世界上真的有神之使者的存在。我想你也許可以瞭解，對于我們這種向來講究物之存在科學的理論思維者而言，産生這種超自然的想法可以說是相當痛苦的。可是這種想法却讓我更加的渴望瞭解真相。牧律師，一個人沒有求知欲是件可怕的事，可是如果一個人的求知欲過于旺盛則是一件更可怕的事。」

　　聲音到這裏停頓了大約兩分鐘，應該是他在考慮，「爲了滿足我那近乎瘋狂的好奇心，我夜以繼日地查找資料，終于，在一本相當古舊的筆記册上，我查到了讓我通向那迷惑之門的道路。

　　「我依照著那上面所寫的內容，在七月七日這一天，走進了那座山。」

　　「七月初七？七夕祭？爲什麽要選在那一天？」

　　「因爲——只有那一天，午夜零時到一時，神之山的風雪會有一個小時的停止。一個小時——呵——一個小時已經足够了，至少我當時是這麽想的。」

　　「然後呢？」

　　「那本筆記沒有騙我，我很順利地走進了那座山。那實在是個所有生物學家夢想中的天堂！我隨身的登山包裏裝滿了沿路采集的各種植物，那裏簡直就是一個人類認知以外的异次元空間！各種各樣的，人類從來沒有發現過的，甚至是想都沒想到過的植物，動物——長著四隻翅膀的鳥，長尾巴的免子，大得象手掌一般的蝴蝶，還有各種各樣說不出名字描繪不出形態的花草！我簡直就象一個剛剛踏入塵世的嬰兒，被那些理解之外的東西弄得瞪目結舌，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老實說，牧律師，這種時候我應該回轉過身體，離開那個與我們人類完全隔離的世界。因爲，至少我知道以我們人類的知識絕對無法解釋在那種冰天雪地之中，爲什麽會有那麽多的從沒見過的動植物的存在。真的，當我上山時天上都還飄著雪，可在那片雪白中，明明白白地有生命在活躍！這是再真實不過的事。而事實上，當我爬到山腰的時候還有很充裕的時間往回走。如果我那個時候轉過了身，一切都會不同了。可是——牧律師，我早就說過，我是個求知欲相當旺盛的人，這一點在平時來說也許是件好事，可在當時來說，則是件相當可怕的事。我就象被惡魔的笛聲吸引住靈魂一般忘情向山上爬著，當時我的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

　　「白狐。我還沒有見到白狐。相田小姐口中所描述的我從未聽到過的白狐！更何况，我還不知道那座山上還有什麽我所不知道的東西存在，那種就象貪婪的人看到金子時的心情促使我忘掉了危險，忘掉了筆記上的忠告——」

　　「筆記上的忠告？」

　　「是的。那本筆記的最後一頁寫著這麽幾句話：‘給向神探求的勇敢者：這是最後的忠告，永遠不要忘記，那是神的領地，是人類所不應踏上的土地，在神的耐心消逝之前，請離開那兒。否則，將引發神的震怒，神之使者自雪中降臨。永遠不要靠近神的領地，永遠——’」

　　「怎麽樣？」

　　「話到那裏就結束了。不，應該是後面的字因爲曾經被火燒過的關係，已經看不清楚了。」

　　「喔——」

　　「不過到現在我已經不想知道了。總之，我一個勁地往山頂爬去，直到大雪開始飄落我都沒有想到那是神對我最後的警告。當我快到山頂時，最可怕的事發生了——」

　　「是什麽？」

　　「雪崩。整座山咆哮起來了，冰雪鋪天蓋地向我撲來，巨大的石塊沿著山勢滾落，我終于知道，神發怒了。因爲，我闖入了神的領地，而那對人類來說，是禁地！可惜的是，當時的我已經沒有機會後悔了，不，事實上我根本就不後悔。真的，牧律師，我真的一點都不後悔。如果我在之前退下山去，我想我才會真的後悔。就算你要笑也沒關係，這大概是每一個科學家都會有的毛病。對科學家來說，死幷不可怕，可怕的是無知。所以，在我整個人摔下山脚的時候，我都沒有後悔過。當時唯一覺的遺憾的，就是始終沒有見到相田小姐說過的白狐。

　　「我躺在山脚，漫天的白雪飄啊飄，真的是很美啊。身體已經沒有辦法動了，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血液從自己血管裏往外流淌，幷不感到痛苦也不感到冷。說來也好笑，當時我真的是一點害怕的感覺也沒有，我想，自己大概就會死在這兒了吧。能够死在這麽美麗的地方，我已經覺的很幸福了。」

　　好長時間的一段寂靜，磁帶發出輕微的「滋滋」聲繼續向前轉動。

　　「然後呢？」自己的聲音，「你沒有死，爲什麽？」

　　再次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青年的聲音淡淡地道：「因爲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

　　「是的。神的使者從雪中降臨。」

　　「我不是很懂——」

　　「呵——牧律師，今天就到這兒吧。聽了這麽多，我想你應該也要回去好好地消化一陣才對。更何况，如果一次就說完了，那多沒意思啊。精彩的東西要慢慢品嘗才更有味道不是嗎？」

　　那一瞬間，牧清楚地看到，青年的臉上顯露出的，的的確確是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啪嚓」

　　放音鍵隨著手指的動作彈起，將磁帶倒過來再聽了一遍，牧的臉上露出了很奇怪的神色。

　　「仙道博士——不管怎麽說，我還是應該同情你啊——」

　　他喃喃地說著垂下頭，目光溫柔地落在自己胸前，「‘你’——也應該同意吧？」

　　***
　　Angst： 譯作「焦慮」。至于仙道和牧在焦慮什麽——我也不知道（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