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3-14 18:43:01dong(東)

【霹靂】龍圖霸業.千年(9)


第九章

「恭喜龍主大獲全勝!」

注意到他措辭中刻意的用詞,天策真龍淡淡一笑,道:「屈世途,諸葛晚照的情況如何?」

「回龍主,經過禦醫的救治,已無大礙,若是再拖得一時,只怕華佗再世也救不回來了。」

微一點頭,心頭倒似松了口氣般,覺察到自己這種心情,天策真龍不由得微微一怔:奇怪,千年來殺人無數,爲了龍圖霸業死個把人算什麽,諸葛晚照又非孤之親信,爲何孤對他的生死竟會如此在意?

算了,反正現在人都救回來了。

搖了搖頭,把這個問題暫時抛到腦後,天策真龍整頓精神,開始應對正事:「鳳棲梧。」

「臣在。」

「你派人來斷魂峽說有事故發生,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

「是,詳情聽說……」


想不到,最後還是……輸了………

輕輕歎了口氣,反手關上房門,馴刀者疲憊不堪地坐倒在地,將頭深深地埋入膝蓋之中。

适才一直守著諸葛晚照,天策真龍派來禦醫,總算搶救及時,一條小命算是撿回來了,見得他呼吸平穩已無大礙,交代了侍從小心照顧之後,方才回到自己房內。

自己的房間?呵……說得好聽,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天策真龍的施捨罷了!

與騰龍殿華麗的風格完全不同,馴刀者這間房間一洗富貴之氣,紅木松根,古樸典雅,隱有晉人居室之風,看得出房間的佈置者對馴刀者的喜好甚爲瞭解,只可惜此時房間的主人卻完全沒有欣賞的心情。

胸口隱隱作痛,極度的挫折感與沮喪,令得馴刀者從來沒有象今日這般混亂過。亂成一團的腦海裏,既有屠龍計劃功敗垂成的遺恨,又有被迫投降的屈辱,有因天策真龍那毫不留情的一掌而生的傷心失望,更有對自己大戰之中起伏不定的心情強烈的自我厭惡。

雖然葉小釵狂刀等人都沒有說什麽,但對於自己作下的投降這一決定,相信衆人的心中皆有怨言。如果可能,自己也寧願戰死絕不投降,但是………但是……

唉……!

如果……如果自己一開始就只想著勝利的話………也許……就不會連累大家……

如果不是自己在戰鬥中心神不定……也許……也許結果就會完全不同……

馴刀者啊……!想不到你居然是這種人………!!

牙齒深深地陷入手背,卻怎麽也無法壓下自心底滿溢上來的自我厭惡,強烈的自尊與個性上的潔癖,令得這份過於苛求的自責與懊悔不斷吞噬著他的心,以至於完全沒有注意到外室低低的敲門聲。


馴刀………?

處理完正事之後,心下記挂著馴刀者的傷勢,天策真龍移步來到房外,輕敲了半天房門,竟是毫無動靜。深知馴刀者的警覺性,天策真龍心下微感不妙,生怕他出了什麽事,稍一運功推門而入,卻沒想到……

映入眼簾的背影,竟是自己記憶中前所未有的脆弱孤寂……

一時之間,不覺呆了一呆,過得半晌,遲疑著緩緩伸出手去,指尖才觸及馴刀者的肩膀,後者立時驚覺,瞬間好似被燙到腳的小兔子般直跳了起來!

本能地反手拔刀,卻不料動作過大扯動傷勢,胸口一陣劇痛,馴刀者悶哼一聲,腳下一個踉蹌,險險跌倒!

天策真龍身形疾轉,手臂一長,閃電般地將他摟進懷裏。

「放手!」沒有去思考爲何兩人每次見面都是這種姿勢,馴刀者直覺現在首先要做的便是脫離天策真龍的懷抱,當然,掙扎的結果也與之前完全一樣,毫無效果。

看著他蒼白得全無血色的臉頰,痛擰了的一雙眉,天策真龍又是氣惱又是心痛,還沒開口,馴刀者卻已停止了反抗。

心下微感不妙,每次馴刀者只要沒了動作,接下來的必然便是冷嘲熱諷。

果不其然,還沒等天策真龍考慮好要不要先封住他的嘴,冰冷的聲音已在耳邊響起:

「原來龍主是不知道進門之前要先敲門的嗎?還是說,龍主覺得這是在自己家裏,隨便想到哪便到哪?喔,對了,我差點忘了,這是騰龍殿,確實是龍主的地盤,所以龍主自然是隨處都去得,破門而入偷窺非禮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了!就不知龍主日理萬機、事務煩忙,今日怎麽有空來看望屬下?」不待天策真龍回答,馴刀者冷笑一聲,又道:「如果龍主是關心屬下的死活,那還真是讓馴刀者受寵若驚感激涕零感動不已!多謝龍主關愛,區區一掌,還打不死屬下,我倒覺得,龍主若是真的體恤下屬關愛賢臣,倒不如抽點時間去看看差點被龍主你體貼地送上西方極樂世界的諸葛晚照!」

「夠了!」怒喝一聲,天策真龍怒上眉山:真是忍無可忍了!孤一番好心來看你,這就是你對孤的態度嗎?諸葛晚照,諸葛晚照又如何?若不是孤手下留情及時收手,四刀四劍哪能無一喪生、全體存活?孤自問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你還待怎地?

「龍主說夠了,自然就夠了,想想也對,若非龍主手下留情,說不定馴刀者也早已命喪黃泉,哪得如今的忍辱偷生苟言殘喘呢?」

「你……!」歸降於孤便是忍辱偷生苟言殘喘嗎?天策真龍怒火中燒,下意識地擡手一掌便向他臉上摑去!

掌至中途,驚見他竟是不閃不避,連眼睛也未多眨一下,天策真龍急忙收手,手掌在距離馴刀左頰不及兩分處硬生生頓住了!

「你……你爲何不躲?」天策真龍嚇得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腔,适才這一掌若是擊實,後果如何,他連想也不敢想!

「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馴刀者既然已經歸於龍主麾下,自然要遵守君臣之禮,龍主龍掌掃過來,馴刀者不但不能退不能躲,還應該主動湊上前來,讓龍主打完這邊再打另外一邊。」馴刀者嘴上極盡譏諷之能,眸子裏卻早已是掩飾不住的怒氣:好啊!有本事你就再打一掌試試!本少爺今天就站在這讓你打!要是躲了閃了還手了,我馴刀者的名字倒過來寫!

「你……」看著他原本冷峭的容顔又寒了幾分,天策真龍又氣又急,本就笨口拙舌,此時更是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怎樣?龍主的龍掌馴刀者又不是沒有接過,若是龍主覺得不夠刺激,悲龍刀可以隨時借龍主一用!」

「……」連刀都遞過來了……果然……他還在介意孤那一掌……

天策真龍覺得真是冤枉:雖然適才對你出手是孤不對,但那不能全怪孤啊!若不是先有你那一刀,孤又怎麽會……

只不過,多年的經驗告訴天策真龍,和馴刀者說這個完全沒用,這個男人永遠都只看得到對方的過錯而從來就看不到自己的!從前如此,現在亦如此。

唉……算了……再和他吵下去也沒結果,更何況,孤又不是來吵架的……

目光一瞥,意外地見到他右手背上的鮮血,心頭一震,手上加力,馴刀者陡覺腕上一陣劇痛,「噹啷」一聲,悲龍刀應聲落地!

「這是怎麽回事?」幾乎可說是氣急敗壞地將他的手腕拉到眼前,觸目所及,竟是深可及骨的齒痕。

臉色一沈,馴刀者冷冷地道:「怎麽?馴刀者自己的事也需要龍主過問嗎?」

「你……」

「龍主不願動手是龍主的事,馴刀者自己的事與龍主無關,也不勞龍主費心!」

「與孤無關?」天策真龍覺得自己幾乎要被氣昏了,懶得再去思考理智這種東西爲何每次都會在這種時候離自己遠去,彎腰側身反手,在馴刀者的低呼聲中,乾淨利落地把他打橫抱了起來!

「那孤就讓你明白你和孤到底什麽關係!」

「你……」完全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手,馴刀者又驚又怒,身體驟然懸空産生的眩暈感還未過去,人已被穩穩地放到床上,隨即被天策真龍牢牢地困在身下。

「混蛋!」憤怒讓馴刀者一張臉漲得通紅,雙手被制,怒極之下口不擇言,「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幹這個嗎?」

「這還不是你逼的?」天策真龍也豁出去了,明顯沒經大腦的話沖口而出,「有關係沒關係,這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

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這到底是哪個混帳東西教的?

「就是因爲你有這種想法,你才最讓人討厭!」

「孤看除了你,沒人會覺得孤討厭!」天策真龍的嘴和大腦已經完全搭不上調,手上的動作也早已超過了思維的速度,轉瞬之間,馴刀者身上的衣服已被扯開大半。

狠狠地回瞪天策真龍的雙眼,馴刀者咬著牙,一字一句地拒絕:「我.不.要!」

「由不得你不要!」狠狠地吻上他帶血的嘴唇,天策真龍說出了讓他下一秒就後悔得直想把自己舌頭咬掉的話,「這是孤戰勝應得的戰利品!」

「!」

馴刀者的臉色瞬間變了。

原來……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

原來……這不過是你向我炫耀勝利的方式!

原來……這就是你羞辱我的方法!

很好……很好………

天策真龍………你好………你好!!

緊握成拳的指甲深深地陷入肉裏,卻感覺不到一絲痛苦,胸口便似要裂開了一般,好痛……

好痛……!!!

看著馴刀者眼中的震驚、憤怒、悲傷、失望、痛苦一一流逝,最後轉爲放棄的渙散,雙眸緩緩合上的同時,抵抗的力道自掌下漸漸散去,原本緊繃的身體任求予奪地展開,天策真龍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又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啊……爲什麽孤總是會在同樣的問題上犯同樣的錯誤呢?上次是這個,上上次也是這個,上上上次還是……

緩緩鬆手,天策真龍沮喪地扭過頭,本就不靈光的腦子,此刻更是空白一片。

要向他解釋嗎?不會吧?這麽多年來,孤做事什麽時候向人解釋過?但是……如果不說話,讓他這樣誤會下去……

啊……現在到底應該怎麽辦???

後來天策真龍把這個問題拿去諮詢他的愛將們,結果遺世老當場暈倒被送去急救,聽說醒來之後立即陷入竭斯底裏的狀態,鳳棲梧則是連聲乾咳如害肺癆,竹醜沒經驗,下巴都差點掉下來,步雙極一如往常的沈默,令天策真龍再次確定靠他還不如靠自己,只有屈世途在一臉錯愕之後,說出了最正確的答案,「哄啊,龍主。」

哄………本龍主長這麽大,從來就不知道什麽叫哄!叫孤去哄人,倒不如拿把刀來殺了孤比較痛快!

唉……爲什麽孤就偏偏選了個這麽難纏的人呢?

深深地歎了口氣,天策真龍緩緩起身,門,悄無聲息地關上,隨後腳步聲逐漸遠去。

馴刀者靜靜地躺在床上,過了好久,一動也沒動……


踏入房間的時候,滿地又灑滿了物品的屍體,看看坐在桌前的天策真龍滿身的疲憊與迷惘,步雙極心下明白,卻又說不出一字安慰之詞,只能一如既往地履行自己的義務:「屬下馬上叫人來打掃。」

「不必了。」稍一停頓,又道,「步將軍。」

「是。」

「……替孤……」

躬身行禮,完美恭謹的回答:「是。」

步出房間的時候,迎面遇上屈世途。

「這麽晚了,步將軍,你要到哪去?」

「一點事。」反問,「這麽晚了,屈軍師又從何處回來?」

「喔,把龍主之前交代的晚膳送去。」

一絲幾乎看不見的苦笑自唇邊泛起:呵……果然……龍主啊,不管你怎麽變,只有對那個人的感情,從來也沒有變過!

擦身而過的時候,聽到屈世途倒抽一口涼氣的聲音:「步將軍。」

「嗯?」

「爲了國庫的開支著想,我看龍主房間裏的呈設,以後全部換成鐵器吧。」


門口傳來敲門聲。

清脆而又有節奏的敲門聲,不論自己如何地保持沈默,仍然堅持地響著。

敲了這麽久沒回應卻沒有推門而入,敲門的人一定是個死心眼的男人。

馴刀者真是佩服自己,這種時候居然還有閒心想這個,聽起來如果自己不起身開門,對方是準備就這樣一直敲下去了。

得出這樣的結論,縱使千般不願,馴刀者也只得起身,隨便拉了拉被天策真龍扯開的衣襟,行至門邊開門。

「是你……」

意外地看到銀灰色的人影,馴刀者覺得頭開始痛了。

所有與天策真龍有關係的人裏面,這是他最不願打交道的一個!

注意到他手上的東西,馴刀者不禁皺起了眉頭:「何事?」

「龍主命我送藥過來。」

「不需要。」想也不想立刻回絕,馴刀者下一步便想關門。

一隻手擋在門上,步雙極的聲音冷淡而規矩:「龍主命我一定送到。」

「你送到了。」早知道這傢夥難纏,馴刀者也打消了關門的念頭,雙手斜抱,乾脆地道,「只是我不收而已。」

「龍主命我一定要你收下。」

龍主命龍主命龍主命……這傢夥只會說「龍主命」嗎?

實在沒有心情繼續和他囉嗦,也早就明瞭對方的固執,馴刀者翻了翻白眼,道:「好好好,我收就是!拿進來吧!」

側身讓開路,步雙極卻一動不動,正想說「你不進來我就關門了」,卻見對方緊盯著地面,一低頭,這才發現門口的地上,不知何時擺著一個託盤,盤內卻是四樣菜、一碗綠瑩瑩的荷葉粥。

馴刀者倒不由得一呆:「這是……」

「龍主早前派人送來的晚膳。」淡淡地回答了一聲,步雙極彎腰端起託盤步入屋內,隨手放到桌上。

「這瓶是還神丹,這瓶是紫菁玉露丸,這盒是長白山人參,這包是金創藥,紅的外敷,白的內服,另外這包是一套衣服,還有紗布、剪刀……」

等…等下!不用這麽誇張吧?目瞪口呆地看著步雙極堆在桌上的一堆,馴刀者不禁懷疑:天策真龍是不是說他受了什麽了不得的內外傷?

「東西送到,告辭。」

步雙極轉身便走,幾乎是下意識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步雙極!」

「嗯?」

「沒…沒什麽……」

行至門口,銀灰色的身影稍稍一頓,低低地道:「菜是龍主親自吩咐廚房做的,你……吃點吧。」

「………」

低下頭,盤中的四樣菜:爆羊肉、蜜汗火方、薑醋螃蟹、杏仁豆腐,不是什麽難爲的菜式,卻無一不是自己所愛。怔了半晌,舀了一勺杏仁豆腐送入口中,已經透涼的杏仁滑過咽喉,卻是甘甜與苦澀並存的滋味。

原來……他還記得………

一低頭,一滴水珠落在碗裏。

「笨蛋………」

*****

風中吹來今世的氣息,時間,已過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