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筆記:三杯茶】從失落邁向人道巔峰(二)
【克莉絲塔】
現代文明人對於偏遠異鄉總懷抱著香格里拉的浪漫幻想,然而走過一趟科爾飛村的葛瑞格卻不做如是想:「村裡每戶人家中,至少有一位成員患有甲狀腺腫或白內障;馬瑞尼羨慕孩子們擁有的薑黃髮色,其實是一種稱為『夸希奧科症』惡性營養不良所造成。……村裡有三分之一的孩子活不過一歲的生日。」(頁37)說穿了,科爾飛是窮山惡水之地,村民與這天然險境搏鬥,付出不少代價。
葛瑞格待在科爾飛的時間中,以自己擔任創傷護士所受的訓練協助村民,也因此博得「葛瑞格醫生」的封號。當他看到村中孩子為了得到一件事物需要經過掙扎,就讓他想到自己的小妹克莉絲塔:「某方面他們讓我想起克莉絲塔,那就是連最最簡單的事物,克莉絲塔都得努力掙扎才能獲得。另外就是她的堅忍,不管生命丟給她什麼樣的試鍊,她都會接受。」(頁38)
克莉絲塔出生於坦尚尼亞,與葛瑞格相差十二歲。一歲的克莉絲塔在接受天花疫苗注射時,使她產生嚴重的過敏反應,整隻手臂發黑,這次的疫苗注射可能導致後來的腦疾。三歲的克莉絲塔因感染嚴重的腦膜炎,從此再也沒能恢復健康,八歲時開始出現經常性的抽搐,而被醫生診斷為癲癇。直到克莉絲塔將滿二十三歲,葛瑞格母親潔琳計畫帶著女兒從明尼蘇達到愛荷華州代爾斯維玉米田的朝聖之旅。就在克莉絲塔生日當天,出發前幾個小時,她因嚴重癲癇發作而過世。
葛瑞格在小妹身體無法復原的情況下,成了她這一生的守護者,他們兄妹間的情誼濃得化不開。儘管葛瑞格有機會進入凱斯西儲大學醫學院就讀,但要五年後才能開始賺錢,加上父親因癌症過世,他開始擔心失去小妹。於是,葛瑞格搬回家一年,他幫克莉絲塔找工作、教她學會坐車,並且運用自己在護理的專業知識向小妹講授性教育。1986年起,葛瑞格開始修習神經生理的研究所課程,期待從中找出治癒克莉絲塔的疾病,然而希望卻一再地破滅。爾後,他受群山的召喚,開始進行攀岩訓練。
為了讓自己爬更多的山,葛瑞格擔任舊金山灣區急診室的創傷護士,選擇別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大夜班及假日班,好換取自己休假時與群山相聚的機會。就在一九九二年七月二十三日,葛瑞格與女友安娜攀登內華達山脈東邊的思爾山,就在他們登頂成功後往山下走時,葛瑞格一腳踩空,使得他重重摔下冰川,造成左肩脫臼、肱骨折斷。當葛瑞格被送往急診室後,驚天噩耗也同時傳來:「摩頓森從醫院打電話給母親,告訴她沒事,卻聽到一個比摔傷更讓他痛楚的消息:『克莉絲塔走了。』」(頁53)
【實踐建校諾言】
在我父親病重住在醫院的照護病房中時,我也常想如果折我的壽命二十年換回我父親,我也心甘樂意。儘管我父親仍舊不敵病魔摧殘,離開人世,我能夠做的是,透過撰寫紀念文,整理我跟他之間的關係,然後貼在個人部落格上,盡上為人子女最後的敬意。因此,想為死去的親人多做些事情,是人之常情。《同理心的力量》一書的作者亞瑟‧喬拉米卡利(Arthur P. Ciaramicoli)因為過於催促自己的弟弟大衛回美國投案,導致弟弟藥物過量而致命,他為此自責不已,而開始鑽研同理心,希望更多當事人因著同理心的效用,避免可能的悲劇產生。
葛瑞格也同樣地想為自己的小妹多做些事情,當他有機會看到科爾飛的學校,驚訝的一幕映在眼簾,使得葛瑞格想化小愛為大愛:「但讓摩頓森驚嘆的不是風景,而是七十八個孩子:『七十四名男孩和四名勇敢的女孩,正跪在戶外霜凍的土地上。』」(頁38)科爾飛沒有學校,巴基斯坦政府也無法提供老師,因為聘請老師ㄧ日的工資是一塊美金。所以科爾飛與鄰近的曼瓊村合請一位老師,每週三天來科爾飛教書,其他時間孩子們練習老師所出的功課。
這樣的景況,是身處文明世界的我們,極難想像,但在知道之後,卻又是無力回天的挫折感。回到美國的葛瑞格開始身體力行對科爾飛村民的諾言,用打字機生澀地介紹自己的經歷,準備向大眾募款:「親愛的歐普拉女士,我是您節目的仰慕者。您對需要幫助者的真心關懷,讓我深受感動。我寫這封信是想告訴您,在巴基斯坦有個小村莊叫做科爾飛,我正試著在那裡籌建一所小學。您知道嗎?在美麗的喜馬拉雅山地區,許多孩子根本沒有學校可唸。我計畫建造一座有五間教室的學校,可以容納五個年級、一百個學生。當我在巴基斯坦攀登世界第二高峰K2時(我沒登到山頂就是了),請教過當地專家,如果使用當地材料及工匠我覺得應該可以用一萬兩千美元把學校蓋好。您對這筆費用所捐獻的任何金額都會是最美好的祝福。」(頁55-56,此為五百八十封之第五封信)
值此同時,他也戀上醫院的麻醉科醫師瑪琳娜‧維拉德。再加上為了存錢蓋學校,他沒有租公寓,靠著手邊一台「青春傳奇」的車,在舊金山柏克萊低地的倉庫間穿梭,好找個夠暗、安靜的地方睡上一覺。當時的葛瑞格已經三十六歲,對任何女性而言,他絕不會是個可供託付終身的人,一個既沒有錢、也沒有飛黃騰達的事業,只有心中化小愛為大愛的理想,實在是難以想像跟這樣的人生活下去,會是怎樣的光景。後來,他跟瑪琳娜的戀情在觸碰到現實議題下,熱戀的浪漫旋即退燒。剩下的是夾雜情傷與募款的不順,以及只有往前邁進實踐個人理想的熱誠。